陸治清解除軟禁後的第一件事,是告假將恩師之女的骨灰帶回故土安葬。
這段日子,陸治清的傳奇整個洛邑京城皆有耳聞,知曉他是為師妹報仇,冒著開罪張大將軍整個站隊的壓力告發楚雲霄。
他不過是個沒什麼大背景的新人,勇氣屬實可嘉,連老皇帝都欣賞他這份骨氣了,聽到他告假回去安葬師妹,遂一口應下。
洛邑到臨安的路途遙遠,這時代又沒有什麼上好的保鮮器物,途中屍體定會腐爛。
在這個講究人要完好無損入土為安的時代裡,陸治清不得不將玉絮從冰室裡帶出火化。
玉絮的身體在冰室內儲存得完好無損,可長時間的冰凍已使其完全僵硬定型,面板上結了層晶瑩的白霜。
陸治清一身青衫,柔順的墨髮一絲不苟梳攏好,用玉冠固定,橫插一支白玉簪。
他走近冰室,走近那個“沉睡”的姑娘,緩緩俯身端詳著她那裹了一層冰霜的“睡顏”。
年輕男子久久凝視著她,一遍又一遍,目光從髮絲到額頭,從額頭到眉骨,略過眉骨到緊閉的眼睛,再到鼻樑、唇瓣、下頜、脖頸……
最後,他伸出一隻手,輕輕握住姑娘冰冷僵硬的的手,一雙桃花眼含水,他嗓音低而柔:“抱歉,絮兒……我不得不將你火化……”
時人認為“葬者,藏也,乘生氣也”,其意是說將過世之人的遺骸埋入土中,透過地形中的運動變化,它會產生陰陽二氣,也就是生氣。
而火與太陽一般有烈性,能夠燒盡萬物,火葬易使逝者靈魂受到傷害,火葬被視為一種暴力和殘忍的方式,不利於逝者的靈魂得到安息。
對此,陸治清更加心懷愧疚,他沒能救下絮兒,如今連她完整的入土為安也做不到。
何不就地安葬?
因為他了解玉絮,知曉她最後那一刻一定是想家了,想父親了……
他會完成她的遺願,送她回家……
男子神色哀哀,俯身伸手抱住女子,將女子抱出冰室,往府外走去。
一路上遇見很多人,有陸府的丫鬟小廝,有陸老爺,也有陸夫人,所有人都不說話,只靜默著看著男子抱緊了冰冷的姑娘,一步一步走出府邸。
望著兒子頎長的背影,陸夫人捂著唇,悄然落淚。
偏偏的,她就生了這麼個痴情種來,可是啊,如今那姑娘與兒子兩人已天人永隔……
府裡所有人全被少爺的用情至深感染,尤其是感性的小丫鬟,紛紛掩面而泣。
出了陸府,上了馬車出城,尋了一處無人空地,命人架起柴堆。
陸治清躬身將懷裡的女子放到柴堆中央,他並未起身,而是劍眉緊鎖,深深地,靜靜地看著深藏於心多年的姑娘,可是啊,姑娘那雙瀲灩迷人的杏眼不會再水盈盈地看過來。
男子一雙桃花眼漸漸泛起霧氣,閃爍著淚光,眼尾暈紅如染了胭脂,淚珠沿著他的顴骨滾落,消逝在緊閉的唇角,目光中充滿了無盡的悲傷。
“絮兒……絮兒……絮兒……”
他嘶啞著喉嚨,壓低了嗓音,一遍又一遍呼喚,似親暱的情人喁喁細語。
許久許久,似乎淚已流盡,心已枯死,陸治清終是狠下心,起身退開。
望著中央那個衣衫整潔,靜靜躺著的小人兒,陸治清閉目,啟唇:“點火。”
“是!”
小廝在柴火上澆了一桶油,舉著火把上前兩步,將火把扔進柴堆中,火光一觸即發,燃遍了整個柴堆。
陸治清睜開眼,平靜望著火舌將人席捲,火光照亮了他的面龐,漆黑瞳孔倒映著金色的光芒,髮絲與衣衫上似乎鍍了層金。
永別了,絮兒。
男子負手而立,目光一瞬不瞬看向火焰,火焰中心的人一點點焦黑,最終化作灰燼。
肉體燒焦的臭味瀰漫開來,小廝忍不住掩住口鼻,無聲乾嘔。
而迎著火光佇立的男子卻始終不動,他的身體似乎僵硬了,無法動彈,心如落葉般顫抖,面前的火光好似也將他燒灼著,眼眶中再次流出痛苦的淚水,溫熱淚痕滑過他的臉頰,滴落在腳下的青草上,小草晃呀晃。
他此刻心如刀絞,卻無處尋求安慰,他好想放聲痛哭,好想大吼大叫,好想摧毀眼前的一切。
原來極致的痛苦真的會使人癲狂。
可他還不能癲狂,他還有許多事要做,他還沒為絮兒報仇,南詔還未消滅,他必須振作。
火光持續到夜幕,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