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
匣子裡空空如也,沒有常威的份,常威也沒任何表示。
花姨似乎預感大限將近,說自己是有福氣的人,兒女雙全,子孫昌盛,小雪趕回來見一面,值了。
而且過了年才死,就是可惜沒過了正月,對不起大家。
對四個孫子孫女囑咐了一番話,讓大家都出去,拉著常蕤在屋裡單獨說話。
常蕤紅著眼睛出來,讓陳琳進去。
與兩個人講的都是過日子,夫妻和睦,照顧好孩子和丈夫的話,希望她們快快樂樂一輩子。
陳琳也是眼圈泛紅出來,最後進去的是常威。
常九載想活躍下氣氛,故意問常靜彤,“姐,奶奶是不是把寶貝都留給爸爸了?”
常九安習慣訓人,跟常九載相差十一歲,像對待兒子一樣,“小九,將來很多東西都會給你的,你不要急。”
“大哥,我就想讓大家別那麼難過,奶奶是天下最好的奶奶,我想奶奶給我做的飯菜。”
“小九,我也想了。”常靜彤突然哭起來。
屋裡,花姨面色紅潤,額頭的抬頭紋都開了,渾濁的眼珠子變得清亮。
迴光返照。
常威點上一支菸,悶頭抽起來。
花姨絮叨起來,“兒子,那個麥克斯挺好的小夥子,我跟你說,以前太太家也來過老外,看著就油滑。一對比,麥克斯是個好孩子,以後也會對小雪好,那外孫女也好看,你信媽,媽的眼光不會差事兒的。”
“媽的眼光沒差過。”
“媽唯一看差的,就是你,常威。”
常威對上花姨的眼睛,那是怎樣的眼神。
探究、疑惑、激動、傷心、後悔。
“媽,我是您兒子常威。”
“媽知道,你是常威,也不是常威。”花姨點頭又搖頭,嘆了一口氣。
“我養你到十七歲,你養了我三十三年,這麼一比,我還賺了十六年。”
說到這兒,花姨忽然又想不起來要說啥,又露出一臉慈愛,摸著常威,“我兒子辛苦了,這些年家裡全靠你一個人扛著,你姐姐,你媳婦,還有小魚他們四個,你乾爹也是你傳送走的,現在輪到我了,我有福氣。”
“媽。”常威抓著花姨的手,他知道花姨剛才想說啥。
想讓她親生的那個原身常威回來,腦子一糊塗,又把他當成真正的常威。
花姨突然變得很有力氣,用腦門頂著常威來回搖晃。
“頂啊頂啊頂腦門,頂個老牛坐屁墩兒,頂的兒子哞哞叫。”
常威流著眼淚,“頂啊頂啊頂腦門,兒子額頭長角角兒,頂的媽媽哞哞叫。”
這些年早已把花姨當成母親,撒嬌,耍怪,還有小脾氣,娘倆相依為命,度過饑荒年,熬過風浪,跨到經濟繁榮。
花姨跟常威來回頂著腦門哼哼兒歌,常威突然問花姨,“媽,太太是誰?”
花姨露出少女的狡黠,“太太啊,跟你一樣,你是誰?”
常威心裡咯噔一下,那年說過自己做了一個長長的夢,花姨似乎信了,三十年後,終於又問出這一句。
我是誰?我是常威。
拍了拍常威的臉,“大兒子,我累了,先睡一會兒,等我睡著,你再喊他們進來,我不願意聽他們哭,鬧心。”
花姨聲音越來越小,閉上眼睛,手也垂落在床上。
常威看著母親睡的安詳平靜,雙手捂住臉,嘶吼的聲音在喉嚨裡滾動。
霜殞蘆花淚溼衣,白頭無復倚柴扉。
以後,再也沒有人揪著他的耳朵罵他胡說八道,也沒有人打他屁股,訓斥他為非作歹不分好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