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子不解的皺起眉頭,但他的勇氣卻沒有絲毫喪失,他的語氣依舊平靜,“請道首明示。”
顧留白沒有正面回答,反問道:“自東漢以來,太平道被歸於旁門左道,不入道門正宗之列,但為何歷經魏、晉、南北朝、再至隋,到了我大唐立國,盛世來臨,卻始終不絕,世人依舊多以邪道稱之,丹霞子道友,在你看來,是何緣故?”
原本這種問題根本不用思索,但紫陽子的前車之鑑卻讓丹霞子不敢不慎重。
他逐字逐句的慢慢說道,“因其不做道門的功課,卻始終以道門傳承自居,不行道門善法,卻妄稱擁有道門神通,蠱惑人心,其實此乃借道宗聲名而行汙道宗之事,道宗所以深惡痛絕,與之不同戴天。”
宗聖宮外面的看客忍不住鼓譟,那些身穿便服的官家已經壓制不住,雖說也象徵性的低喝數聲,但大多數時候倒是也融入其中。
長安看客之中聰明人多的是,而且有些人雖說悟性不高,但有人議論,聽到一兩句點撥,也就瞬間懂了。
這丹霞子前面的話文縐縐的,水平是還可以,直接點明太平道、五斗米教這種東西禁止不絕,就是因為借了道門的威風,人人知道道門有諸多神通,有諸多修行法門,所以太平道五斗米教就藉著道宗的名頭,說自己乃是道宗傳承,神通自然差不了。這話說的倒是有點道理,但在長安很多人看客看來,這後面卻是夾著私貨,是回答了問題之後,還順帶著指責顧十五,說這些人藉著道宗的名頭都這樣了,道宗都與之不共戴天了,結果你居然還招攬一幫子這種人?
但顧留白卻一點不生氣的樣子。
他一開口,整個宗聖宮內外頓時安靜下來。
顧留白微笑道,“丹霞子道友說的有些道理,但大道至簡,往簡單了說,天下人也不都是傻子,不管人家怎麼吹噓自己來歷,至少天下很多人的確認為他們是有本事的。有本事,才能生存,事實亦是如此,他們還能在民間傳承得下去,是因為他們的確有害人殺人的修行者手段,也有治病救人以及驅邪的法門。”
丹霞子想起了某人的交代,似是直覺顧留白接下來要說什麼,他便抬起頭來,緩慢而清晰的說道,“法無正邪,但行事有正邪。”
顧留白心中大樂,這人居然是揣摩自己心意,搶著堵住自己的話頭?
他笑著搖頭道,“丹霞子道友看來你還是沒懂我的意思,我得再說得簡單些。”
宗聖宮外又響起鬨笑聲,丹霞子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但他面上依舊沒有什麼改變,沉穩道,“請道首明示。”
顧留白道,“人餓了就想吃飯,要想吃飯,就得學到能吃飯的本事,不管這些人是邪門歪道還是什麼,對於很多和他們接觸到的人來說,能學到他們的東西,就能比一般的人更容易吃飽飯,所以太平道的傳承才歷經這麼多朝代不絕。”
丹霞子眉梢微挑,明顯不服,但顧留白卻似已經知道了他要說什麼,微笑著直接說道,“丹霞子道友,你現在肯定想說,以前亂世的時候是這樣,很多人學他們的法門,可能只是為了不被餓死,無奈而已,但如此盛世,吃飽飯已經不難,學他們手段的,大多是非不分,就是想貪圖富貴享受,或者就是純粹想滿足自己的一些私慾而已。我想說的是,你說的對。”
丹霞子一愣。
顧留白接著又道,“你之前說的,法無正邪,行事有正邪,這也對。”
丹霞子越發愕然,不知道顧留白到底什麼意思。
顧留白平靜道,“那丹霞子道友,你且認真回答我,按我們以上所述,要想讓這些你所說的邪道斷絕傳承,這種事情是在我大唐盛世的時候做容易,還是在亂世的時候做容易?”
丹霞子心臟頓時劇烈的跳動起來,他直覺其中有詐。
顧留白卻不給他太多思索的時間,只是道,“我說是盛世裡容易,你說是還是不是?”
丹霞子眉頭微皺,道:“是。”
“是了。”顧留白展顏笑道,“盛世裡至少走邪門歪道的少,沒有多少怕被餓死而學妖法的人。那麼丹霞子道友你再告訴我,不管為了貪心還是滿足自己不可告人的私慾,要學這種道法,如果有個可以保證他們安全,可以讓他們堂而皇之學這種道法的地方,他們是不是就不會冒著風險,拜個不知道靠不靠譜,沒準是想圖財害命害他們的師傅了?”
丹霞子又是一呆。
宗聖宮外的看客們卻是反而替顧留白催促道,“是還不是,爽利點。”
丹霞子背心出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