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只有仵作驗屍時來過一次,此外再沒別人了。”
“你在各處找找,看還能不能找到類似的東西。”韓儼吩咐,“有可能是從屍體身上落下來的。”
他們把停屍房翻了個底朝天,最後在一名刺客的腰帶夾層裡找到了半顆。韓儼將它放在燈下,抽出那枚用整塊水晶打磨出的極其珍貴的透鏡,翻來覆去地觀察分析了半天,最後抬頭問那獄卒:“你有沒有聞到一股特別的味道?”
獄卒茫然搖頭,心說韓大人難不成是個狗鼻子,這滿屋裡的屍臭都快把人醃入味了,除了他誰還能聞得見別的味道?
韓儼指望不上旁人,也不氣餒,繼續專心地用竹鑷在他踩碎的那堆碎渣裡挑挑揀揀,終於拈出來一顆小螞蟻那麼大點的黑色顆粒,小心地放在另一張紙上。獄卒見他額上佈滿細密汗珠,剛想捧一句“大人辛苦”,就見他將三種證物一一包好,眼裡亮得猶如冒火星,飛速起身,頭也不回地衝出了停屍房。
獄卒:“……”
“所以說到底是什麼味道?”
案發後第九天,駙馬府中,裴如凇給深夜做賊一樣溜進來拜訪的韓儼斟了一杯酒,催促他趕緊揭曉答案,不要再渲染自己是如何明察秋毫在無人注意之處發現關鍵線索了。
聞禪在旁邊聽得津津有味,還不時給韓儼捧場:“韓寺丞真是心細如髮,火眼金睛,此案能落在韓大人手中,實乃萬幸。”
“殿下謬讚,在下也只是比常人靈敏了那麼一點,能略盡綿薄之力就好。”韓儼喝了口酒,在裴如凇冰刀一樣的眼神裡悠然道,“我起初以為那是土塊,但忽然從中
聞到了一絲辛香之氣(),像是花椒的氣味⊙()_[((),所以猜想它有可能是香丸一類的東西,正因其獨特,或許能夠幫助確定刺客的身份。”
“我請太醫署的各位醫正幫忙辨別,翻遍醫書,最終是一位醫工認出了此物,其名為‘地香子’,味甜而辛,近於椒麝,有祛風解表,化痰止咳,健脾消食之效。”
裴如凇:“所以不是香丸,而是藥丸?”
韓儼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搖了搖:“那位醫工能認出此物,不是因為他博學多識,而是他的家鄉有一種名為‘百里丹’的土方,即用井水、麥粉、地香子加鹽揉成麵糰,分為小粒,加上特有的白土炒制而成。”
“當地人遠行前,家中人都會做些‘百里丹’給他們帶在路上吃,據說可以治水土不服。”
把故鄉的水土揉成一捧,帶在身邊,就可以放心地遠行百里。然而這寄託著平安和祝願之意的食物,卻最終成了他們客死異鄉的證據。
這些明知道自己有去無回的刺客,又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收下這些家裡人做好的百里丹,然後揣著弓箭利刃,千里迢迢地奔赴京城呢?
聞禪輕輕地嘆息一聲,裴如凇也給她斟了一小杯酒,三人無言地舉杯,一起仰頭飲下了杯中醇酒。
“那位醫工的出身,特產白土的地方,在哪裡?”
聞禪終於問出了最關鍵的核心所在,這也是韓儼為什麼會在深夜前來,趕在第一時間將訊息透露給這兩個原本不應該知情的人。
韓儼薄唇微動:“湯山郡,華溫縣。”
裴如凇持杯的手劇烈一抖,韓儼立刻敏銳地望向他。
“韓寺丞為此案奔波忙碌,追查到關鍵線索,殊為不易。這件案子或許就到此為止了,但這份人情,我與駙馬皆銘記在心。”聞禪將銀盃擱在案几上,面色不變,和緩地道,“天晚了,寺丞回去路上多加小心。”
韓儼驀然一怔,追問道:“‘到此為止’是什麼意思?殿下已經知道幕後主使是誰了?”
聞禪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不再回答,對裴如凇道:“駙馬替我送送韓寺丞,日後韓寺丞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切勿見外,儘管向雪臣開口。”
她一錘定音,言罷便起身,向韓儼略一頷首,先一步離開了花廳。
韓儼一頭霧水地望向裴如凇,卻發現他的臉色幾乎稱得上冷峻。
“你到底在這兒跟我打什麼啞謎呢?”韓儼氣結,“都查到這一步了,太子主持,越王協助,三法司鬧得雞飛狗跳,說算了就算了,陛下那裡過得去嗎?再說你那個臉色是怎麼回事,我欠你錢了?”
裴如凇靜靜地看著他,沉默片刻後說:“打個比方,如果韓兄你成親時有人朝你扔石頭,官府派人來查,結果查出來石頭是我家池塘裡的,你覺得是誰要害你?”
韓儼:“……那個查出石頭來自你家的混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