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行伍出身,體格強健,不怕勞累。”裴如凇搭在桌面的手指微微蜷起,“再說朝政也離不開他,諸子年幼,朝臣各懷心思,地方貪腐成風,邊將擁兵自重,他要革除時弊,就得先豁出自己。”
聞禪皺起眉頭,但沒有打斷他,由他繼續說下去:“定興八年六月十五,先帝深夜於通天殿駕崩,事發極其突然,既無遺詔也無口諭,太子尚不足六歲,皇后忌憚朝臣,唯恐他們借題生事,於是先行宣召梁王進宮,託付他主持大局。”
“先……聞琢患的是什麼病,怎麼會突然駕崩?先前一點預兆都沒有嗎?”
“對外說是過度勞累引發心疾。”裴如凇說,“先帝早有心悸之症,召御醫看過幾次,脈案藥方都能對應得上。”
“實際上呢?”
“先帝因國事操勞,大概常覺精神不濟,便召方士入宮為他煉製丹藥,靠服食金丹提振精力……”
砰!
桌上的茶具全部蹦了起來,聞禪怒不可遏:“前朝末代那幾個皇帝怎麼死的,順宗怎麼死的,他忘了你也失憶了?陸朔呢?楊廷英呢?滿朝文武是都不喘氣了嗎?為什麼沒人攔著他!”
裴如凇像是料到了她的反應,被她吼了也不爭辯,像個受氣包一樣默不作聲地低下了頭。
“……”
聞禪也知道自己是遷怒,但氣得沒心情哄他。她辛辛苦苦籌劃了十幾年,最後甚至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了,才給聞琢鋪出這麼一條通天之路。正因為信任他的能力,才將公主府的勢力乃至裴如凇都託付給了聞琢,期待他成為一代中興之主,希望在她死後那些人能過上太平日子,可是聞琢這個靠不住的竟然自己把自己給作死了!
裴如凇把茶杯向她那邊推了推,輕聲安慰:“消消氣,都過去了。”
剛剛還說著“看開點”“要放下”的持明公主按住了突突跳動的太陽穴,面沉如水,咬牙切齒地說:“繼續說梁王和皇后。”
“是太后。”裴如凇很嚴謹地糾正了她的說法,“梁王掌著豹韜衛,先帝對他還是信任的,太后大概也覺得他是個忠厚的賢王,放心地將輔政大權拱手相讓。她想借梁王之勢彈壓群臣,等梁王翻臉的時候,群臣自然也不會搭理她。”
“梁王輔政兩年,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磨刀霍霍,說不定哪天一高興,皇帝母子倆的人頭就要落地。太后這時候終於坐不住了。
“她這個人眼光很差,偏偏又最喜歡借刀殺人,她以小皇帝的名義傳了一封密旨給保寧都督穆溫,命他進京勤王清君側。但是先帝在朝時,已經意識到邊郡十都督坐大的隱患,著手限制邊將軍權,朝廷與邊軍的關係很緊張。而穆溫不但是邊將,還是呼克延人,早就跟同羅眉來眼去,與大齊不是一條心了。”
引狼入室是什麼後果,史書上已經寫滿了教訓,可惜人總是在重蹈覆轍。
穆溫叛齊,大開國門,引同羅狼騎至兆京城下,梁王戰敗而死、太后和小皇帝均被鳩殺。
穆溫另立安親王聞珙的兒子聞修為傀儡皇帝,這其中還有個極為諷刺的巧合,新帝聞修的母親,正是當年曾與裴如凇定過親的鐘州蘇氏之女蘇令君。
“然後呢?”
裴如凇搖了搖頭。
聞禪難得地露出一絲躊躇之色,顧及著裴如凇的心情,沒有直白髮問。好在裴如凇善解人意,主動給出了回答:“沒什麼好避諱的,我大概是憂思成疾,染了場風寒,就病死了。”
聞禪在心裡默算了一下,大約是聞琢病逝後兩年,她死後十一年左右,裴如凇也死去了。
可是——
她懷疑地審視著裴如凇坦然的神情,心中暗忖:他真的是“病逝”嗎?
裴如凇迎上她的視線,泛起一點含著苦澀和自嘲意味的笑容。
“殿下想問什麼,可以直說。”
在他方才的敘述中,字裡行間潛藏著的各種隱晦與不合情理之處,以聞禪的機敏,想必早有察覺。
但察覺是一回事,有沒有勇氣說出來是另一回事。聞禪苦心籌謀,不惜搭上性命,卻只換來那樣一個結局,對她而言無異於徹底的失敗。
“我死以後,你是不是……過得很不好?”
裴如凇猝然抬眸。
他一度覺得聞禪是天生的鐵壁銅牆,兩輩子加起來都別指望從她嘴裡聽見一句軟話。這個人心裡始終裝著一盤大棋,每顆棋子都覺得自己很重要,但下棋的人永遠不可能對任何一枚棋子有所偏愛。
她明明應該最在乎棋局的勝負,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