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麼多年真的都是他的錯覺嗎?二十年的夫妻,她陪他笑過、開心過、傷心過、這些記憶都是與他上官羽驍的,而不是太子上官君澈的!
她就真的容不下有他的記憶嗎?就真的對他這麼多年的情義不屑一顧嗎?真的沒有哪怕片刻對他心動過嗎?
哪怕騙他也好……
上官羽驍血淚模糊了視線,想要對她笑一笑,卻只扯動了一絲唇角,大約比哭還難看吧。
慕釉萱低著頭,難得如此專注地看著他,可是話語卻如鋒利的刀一寸一寸割下他的血肉:“不曾。”
墨燭在一旁看著,眉間緊凝。
“你就這麼恨我……”上官羽驍睫羽微顫,嘴角的笑意變成苦澀迷茫,他向來將最溫柔的一面給她,他唯一對她發怒讓他後悔了好久。
就算是這個時候,他還是捨不得傷她半分,說一句重話。
他不明白……
為什麼那個人可以在她心中佔據這麼重要的位置,這麼多年!
他更是心有不甘,他想要的不止短短二十年……
慕釉萱沉默。
恨嗎?她恨太久了,都忘了最開始的恨意是什麼樣子的。一開始每日每夜地品嚐心裡的仇恨,漸漸地恨成了本能,心也隨之麻木。
現在開心嗎?
不,上官羽驍本就該死。
即使復了仇,太子也活不過來!二十年前憧憬的那些與太子相守相伴的日子,永永遠遠不可能發生,永遠不可能!
二十年行屍走肉,談什麼愛恨呢?
慕釉萱眼中空洞無光,像是在回答他的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上官羽驍,如果這個世上沒有你該多好?”
上官羽驍聽著她傷人的話心也麻木,就這麼默默望著她,要將她的模樣刻入靈魂一般。
好累……只期望自己的離去不會給她帶來災難,只期望以後沒有他的日子裡能好好照顧自己,只期望自己能在她心裡留下微不足道的影子,只期望……
上官羽驍閉上了雙眼。
慕釉萱抱著冰冷的屍體坐了好久好久……
沒有人敢上前打擾,墨燭站在慕釉萱身側,低眼掩飾了眼中的擔憂。
上官羽驍,是她親手終結了他的一生。
……
池惜妍手攥成拳壓下顫抖,撥出一口濁氣,心中不太暢快。
果然,這一世對他多了一份感情——也許是愧疚吧。
沉重地讓她喘不過氣來。
池惜妍抬頭望著遠處的山巒,青松猶在,卻又似恍惚間斗轉星移,物是人非。
沒多久她緩緩起身去,收回視線向山下走,聲音愈發縹緲:“走吧。”
滕煜默不作聲地走在她身側。
一路上藍天白雲,涼風悠長,從山上到山下看盡水枯石爛,草枯花黃。林中殘葉化作塵泥,只道是秋葉歸根,卻獨剩遊魂迷惘。
池惜妍又看見依水而建的木棧道,走了過去。
滕煜停在原地默然守望,深邃的目光落在站在曲折木棧道上的池惜妍,胸口被心中情緒攪地鼓脹,他想無論愛也好恨也罷,只要能看到她觸及她,他就滿足。
池惜妍一手搭著木欄,長髮因清風浮動,側容令山水失色,雙眼朦朧,氤氳了霧色,不食人間煙火。
滕煜知道她在回憶什麼,給了她足夠時間去追憶過去,不打擾,不靠近。
半個小時後,池惜妍身上沾染了水霧。
滕煜從身後將她抱入懷中:“昭昭……”
這聲低靡的喟嘆,似乎是飽含了轉世輪迴也消不散的痴念情愫,溫軟的唇輕輕擦過她的耳朵,惹得她微微一顫。
將她握在手裡,才能掩蓋他心底的惶恐。
滕煜鼻尖縈繞著池惜妍身上淡若幽蘭的香味,被他深深吸入肺中,如同毒藥一般侵入骨髓,早就病入膏肓了,談什麼報復?
滕煜閉上眼睛,隱藏了眼中的冷佞,剩下的是一派清雋斯文貴雅風度的假象,偏偏這副皮囊就是這麼具有欺騙性。
池惜妍轉頭望著他卻聽見他蠱惑的聲音:“昭昭對我已經不再只有恨了,對嗎?”
昨日她找到他的弱點——他還愛她,怕她真的玉石俱焚。
可是今天他也找到她的弱點——每次提及殺他時,那躲閃的神色——她內心的逃避。
“上官羽驍,別逼我……”池惜妍將頭埋在他的胸前,手緊緊拽住他的衣襟,聲音裡透著幾分脆弱,讓人心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