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菱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用“聚是一團火,散是滿天星”形容茅草。雖然不恰當,但大概就那個意思。
茅草被風整個掀起來,在空中一下子就散架了,沒有繩子的固定飄的到處都是。
江鷲去追,茅草一直跑,江鷲一直追。
直到,它飛過了江,一大半沉浸了水裡不見蹤跡。
那時候的江沒有現在這麼寬,卻也不是普通人可以輕易跨越的,沒有船,照樣過不去。
茅草被吹到了對面,掛在了樹上,還有一小部分在樹下。
完了。江鷲已經能猜到接下來發生啥了。
一陣大風過後,出來的不止他們一家,還有江對面的無數人家。
看來大家都知道,大風過後總要吹出些什麼,有的人可以從中獲利,有的人只能被社會壓榨成一張薄薄的紙片,風一吹就像茅草一樣隨風飄散。
“茅草!”眼尖的孩童一眼就看到了茅草,幾個傢伙衝上去抱起來就跑。
寒士也從房間追出來了,拖著他不太利索的腿,喉結上下蠕動像卡了一顆石子:“回來!那是我們家的茅草!”
然而小孩子卻一點不在乎,反而回過頭做鬼臉:“我撿到就是我的!大人和小孩兒搶,不害臊!”
江鷲眼見著寒士氣成了紅臉公雞,扯著嗓子喊,小孩兒卻已經鑽進了竹林走遠。
“簡直是一群盜賊!”寒士憤怒地打顫:“偷人家東西,還這麼冠冕堂皇!世風日下!”
“我幫你要回來?”江鷲看他。
“一邊兒去,又打趣你老子!”寒士只當他是開玩笑,動作幅度很大地向江面揚了揚下巴:“船都沒有,游過去不成?”
江鷲又不吭聲了。
他說得對,突然發現,變回普通人之後,自己竟然是毫無辦法。就算有了辦法過去,估計這些茅草也沒法要回來了。
寒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胸口一起一伏,半天都沒話。
“是我沒能力啊。”他嘆息道,半天又撿起了地上剩下不多的茅草,才顫巍巍再次站起來:“先把剩下的撿回去,能燒火。”
“那房頂怎麼辦?”江鷲回頭看著屋頂那個大窟窿,天黑就像野獸的血盆大口,要把人生吃乾淨。
寒士沉默,隔了一會兒開口:“我明天來想辦法,小孩子不用操心。”
說是這麼說,可是看著滿天的星星,江鷲也睡不著,好久沒有這樣風餐露宿過了。
好不容易有了睏意,結果後半夜淅淅瀝瀝下起雨來,雖說不是在臥房,可茅屋本來就沒多大,近在咫尺的雨水落在地下,江鷲甚至能隔著簾子看見水花。
凍死了。江鷲更加堅定了要賺錢修房子的決心。
可是,怎麼賺錢呢?
這亂世,除了吃穿,其他的東西根本賣不出去,可自己又沒有弄食物的渠道。寒士年紀大了,自己總不能丟下他不管吧?
想了一晚上,第二天江鷲頂著黑眼圈起來了。
他想了一條,不成功便成仁的路子。
“爹,我出去玩了!”這次江鷲沒等寒士阻攔就跑了出去,身後響起著急忙慌穿衣服的聲音,還有寒士的吼聲:“兔崽子!又去哪!”
江鷲沒有地圖,他只能漫無目的地走。
出來後他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一路上的野狗都紅著眼,路過的村子人都在瘋狂搶奪,嚇得他老遠就跑了,不敢上前問路。
他不敢再向前走了。
他沒有地圖,也沒有糧食,目測京城離得還很遠,距離遠的村子大家都往外逃,哪還有什麼馬車?
他根本就走不出這片土地。
生活將他的後路徹底切斷,卻沒有給他向前的路。
唯一能想到的,只有殺人奪財。
江鷲的良心過不去,他並不想這麼幹。等了一天,直到天都黑了,他才邁開步子,慢吞吞回去。
不用想,見到寒士以後,肯定又會是一頓罵吧。
可是,他沒想到,這一別就是永恆。
再回到茅屋時,隔著很遠,他就看見了殘破的茅屋,卻隱約感覺到了不對勁。
秋風瑟瑟,他渾身發冷,茅屋裡沒人。
完了。
他心裡一顫,獨來獨往慣了,忘了這個年紀的孩子不回家父母是會出去找的。
“爹!”江鷲的嗓門很大,風把他的聲音傳了出去,卻始終徘徊在方寸之地,到不了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