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褚閏生聽罷,已生了笑意。他睜著水亮雙眸,又問一句:“當真不殺我?”
何彩綾眉峰輕挑,道:“我已經殺過你一次了。”
褚閏生自然記得,他初離家,往茅山之時,曾被何彩綾的巳符殺死。而後,他三魂合一,有了所謂的“仙緣”。
他想到這裡,嘆道:“唉,明明是你害我去修仙的,還在半路把我殺了……”
何彩綾聞言,微有些不解,“我害你修仙?”
“怎麼,仙子忘了?”褚閏生笑道,“你曾到我家中,對我爹孃說我有仙緣,害得我被趕出家門,踢給茅山啊!”
何彩綾忽然笑了出來,“我怎麼可能做出這般可笑的事。定是妖精鬼魅化成我的模樣騙了你!”
褚閏生愣了愣,何彩綾的樣子,不像是騙人的。他不禁仔細回想起來。說起來,那時的“何彩綾”的確有些古怪,那夜河邊,他似乎是聽到她喊過一聲“主人”……
他忽然想明白了,不自禁地笑了起來。“這樣啊……”他笑著自語,“原來是這樣啊……”
何彩綾也笑,“哪樣?”
褚閏生搖了搖頭,道:“不提了,好傻。”他說話之時,語氣頹然,神色之中更是無奈萬分。
他不說,何彩綾便也不再問了。兩人沉默下來,四周只剩下霜華落地的細小聲響。
漸漸的,褚閏生覺得疲憊起來,昏昏沉沉地,幾欲睡去。但他還記著,不能睡……
他手指微微用力,扣緊了何彩綾的手。“仙女姐姐,跟我說說話吧,說什麼都行……”他可憐兮兮地哀求道。
何彩綾聞言,抿唇而笑,“我又不是說書的,哪來那麼多話跟你說?”
褚閏生想了想,笑道:“仙子一生風雲激盪,比起說書的故事精彩百倍,怎麼會沒東西說。”
何彩綾笑得明媚,“喲,這都是哪兒的道聽途說?也說給我聽聽吧。”
褚閏生點點頭,“古時,有個何姓的布商,一生樂善好施。老天為了獎賞他,便讓一個神仙女娃兒投胎到了他家裡。那女娃兒生來能言,說是家中祖屋之下,埋著黃金萬兩……”
“嘻嘻,哪來的胡話。”何彩綾打斷道,“哪有什麼黃金萬兩。祖屋下埋的,是一把紙傘、十二塊玉石、一丈彩綾。所以,我才叫‘彩綾’呀。”
“哦,原來是這樣啊。”褚閏生點頭,應道。
“嗯。然後呢,你還聽到些什麼?”
褚閏生繼續道:“後來,何家成了富豪。皇帝也知道了這神仙女娃的事,便將她召入宮中,冊立為妃……”
何彩綾大笑起來,“這可真是離譜了。那皇帝縱有再大的膽子,又怎敢染指地仙?不過,他也的確是娶了何家的女兒,我的胞妹。”
“你有妹妹?”褚閏生不禁好奇。
“有啊。我妹妹名喚‘素錦’,比我小上一歲。若論容貌,更在我之上。”何彩綾笑答。
褚閏生望著她,驚訝無比,“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若不是傾國傾城,怎做得上妃子。”何彩綾道。
“那後來呢?”
何彩綾的神情略微黯然,她垂眸,答道:“那皇帝想要成仙,廣招術士,煉製丹藥,最後服食過量,一命嗚呼。”
褚閏生不解,“仙子不是有卯符麼?沒替那皇帝煉藥?”
何彩綾搖頭,“人各有命。他既無仙緣,又怎能為他煉藥?”她略微停頓,又道,“你看,這就是仙道……”
褚閏生不明白她的意思,也不問,等著她說下文。
何彩綾的眼神變的飄渺起來,聲音裡也多了空寂,“天地不仁,道法自然。萬事萬物,都有它興衰存亡之理。縱有呼風喚雨之能,也不能出手易改。”她望著褚閏生,淺淺一笑,“我便看著親人離世、朝代更替,看盡兵荒馬亂、生靈塗炭……待滄海桑田、物是人非,我卻明白了過來。若只能這麼活著,還不如做塊石頭……”
聽得這句,褚閏生笑了出來。
見他笑,何彩綾便也笑了起來。她嘆口氣,用輕巧語氣,說道:“人非木石,孰能無情。原來,這便是所有的道理了……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
褚閏生聽出那話裡的餘音。憶起,她站在雪中,說:你知道什麼是地仙麼?雖有仙才,不悟大道。長生不死,困於人世。除去這一身法力,我也不過是個凡人……
他忽然懂了。懂了眼前的人,是為何任性妄為,為何自甘墮落,為何自相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