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與那童子多言,腕上金輪火光一閃,虛晃之間,他已前行數丈。
童子見狀,只得垂眸退去。
普煞趕到之時,就見無數赤犬從天摔落,死傷過半。遍野鮮血,腥羶沖天,這樣的陣勢,著實讓人心驚。
他抬頭,就見天空中那一點青熒緩緩降下,歸入了燈盞。此燈乃青玉所制,不同凡形。青玉雕出三股雲紋為足,聚合為託,上置燈盤,盤中並無燈芯,那青熒就浮在燈盤之上。這盞燈,名喚“淨靈”。燈火所及之處,邪氣消弭,諸惡退散,乃是至上法寶。
如今,這“淨靈燈”正擎在一人手上。但見那男子眉目清俊,身姿秀頎,一身白衣縛了青穗。於那朗朗青空之下,萬道流光之中,更顯得非凡脫俗。他的神色泰然安詳,腳下天犬死傷,遍野血染,都彷彿未入他眼一般。他抬手,舉燈。剎那間,無數天犬精魂離體而出,收入了“淨靈燈”內。
普煞見狀,幽幽一嘆。此時,突然有一隻幼犬放聲而哮。那哮聲中的悽愴,一如夢境。他微驚,衝著那人喊了一聲:“且慢!”
那人聞聲,靈燈中青熒一閃,斂了神力。
“普煞仙君……”那人看到來者,開口,“鳳麟洲距此萬里,仙君何故而來?”
普煞上前一步,笑道:“我本見此處有兵兇之兆,來助你一臂之力。眼見‘淨靈燈’如此神力,方知自己多此一舉。”
“不敢當。”那人回答,“素聞普煞仙君誅百萬妖魔,煉得法寶‘幻火金輪’。此物凶煞之身,卻得千年仙道。所至之處,妖魔俯首。本座手中區區燈盞,何堪讚譽。”
“廣昭仙君,百年不見,你還是老樣子啊。”普煞笑道,“真不知你是誇我法寶厲害,還是貶我殺孽太重。”
那被喚為“廣昭仙君”的男子搖了搖頭,“仙君多慮,本座絕無此意。既是百年不見,待本座收拾停當,定與仙君敘舊。”
普煞笑了笑,看了一眼那隻重傷的幼犬。他輕輕嗓子,開口,“仙君,呃……這隻幼犬,能否讓給我呢?”
廣昭看著他,不說話。
普煞道:“一隻小獸,我自然會約束管服,絕不煩擾其他仙家,如何?”
廣昭微微思忖,問道:“仙君要此獸何用?”
普煞被這麼一問,反倒是一愣。他看了看那弱不禁風的幼犬,認真道:“鳳麟洲外弱水環繞,出行不便。我早就想尋一匹坐騎。無奈洲內皆為神獸,折煞不得。所以……”
廣昭平靜地看著他,片刻之後,氣息輕吐,熄了掌中的“淨靈燈”。
普煞見狀,笑道:“多謝。”他說完,舉步走向了那隻幼犬。
幼犬眸中全是殺意,見他靠近,又嘶聲嗥叫起來。
普煞含笑,蹲低了身子,伸手想摸摸它的頭。
幼犬又驚又怒,張口便咬。
普煞卻不閃避,利齒刺入他的肌骨,卻引不起他的一絲疼痛。他腕上金輪瞬間顯形,意欲護主。輪身的金紅火焰一閃,直逼幼犬而去。
普煞卻伸手,止了金輪的攻勢。他看著死死咬住自己手臂的幼犬,眼神祥和慈悲。鮮血自傷口湧出,流入幼犬的口中,只見幼犬周身隱隱透出了光輝,所有傷口急速癒合。頃刻間,天犬全身毛髮漸褪,化出了冰肌玉骨,但見它的利爪變為纖指,獠牙化成皓齒,竟成了清麗少女的模樣。就連周身所帶的兇蠻戾氣也消褪無蹤,但惟有那一雙青眸,一如先前,恨意不減,悽愴依舊。
普煞看著面前那化為少女的妖獸,笑了起來。他本也是凡人,平生殺妖濟世,除魔衛道。死在他金輪下的妖魔,不計其數。終有一日,功德圓滿,得道飛昇。而凡肉身得道之輩,血肉之中皆蘊千般道行,這天犬輕輕一咬,也得了仙家神力,不復獸態。
這番變化,讓那少女驚恐無措,茫然鬆口。
普煞臉上的笑意愈盛,他揮手,雲氣徒來,繞在那少女周身,化為了翩翩白衣。他的手指沾著鮮血,輕輕點上了少女額頭。手指移開時,沾在少女額上的鮮血緩緩滲進肌膚,化作了一點硃紅,宛如凡人女子額前的硃砂一般。
“從今爾後,你是我普煞仙君座下騎獸,賜名……”他憶起夢中的黑雲火色,道,“賜名:絳雲。”
少女呆呆地看著他,似乎明白了什麼。她滿目的迷惘中,最終還是染上了一層濁色……
坐騎
十洲之上,四季如春。一日、一年、百年、千年……世間時光流轉,在此都失了意義。無論他何時睜眼,看到的必然是青空碧水、紫氣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