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真的挺為難。”
“為難?是你為難嗎?”
“對呀。”
“他究竟是誰嘛?”
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
“噢?”
“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為什麼?”
“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晴明,是式神嗎?”
博雅見了,問道。
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帶他過來吧。”
“已經來了。”
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啊……”
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老虎?!”
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
的確是一隻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隻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隻漆黑一團的老虎。
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裡像磷火在燃燒。
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不必驚慌。博雅。”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碟子裡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
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游動的姿勢。
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唸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彷彿碟子裡有水在流動似的。
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游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真是……”
博雅脫口而出。
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裡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夜間的庭院裡,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嘿!”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裡抱起一隻小動物。
是一隻黑色的小貓。
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隻成年的貓。
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麼東西。
藉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的確,那隻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
“貓又?”
“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