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很不一樣。我斷定他是不想跟牟乃偉同在一個屋簷下了,剛想發射個飛眼安慰安慰他,牟乃偉又發話了:“明白了就趕緊開始。”
“你不是犯人是吧?”天順倚到自己的鋪蓋上,瞪著牟乃偉,口氣軟軟地說了一句,昏黃的燈光照得他那張扁臉藍幽幽的,看上去有種陰冷的感覺。我的心一緊,這就開始了?隔得遠,我沒法擰他的胳膊或者大腿,只好用一隻手遮擋著半邊臉,衝他一個勁地瞪眼。我以為牟乃偉會因為天順的這句話大光其火,然後衝過去找他理論。可是他沒有這麼做,裝做沒有聽見似的,輕咳一聲,悠然說道:“老少爺們兒不要誤會我,我也是在執行政府的指令。現在大家都是國家的罪人了,來到這裡就是要為自己以前犯下的罪行接受懲罰,不挖一挖自己的犯罪根源怎麼可以?”這些話說得很有水準,跟方隊長的話有一拼,我剛佩服了一下,他後面的話就變成了竄稀放屁,“命苦不能怨社會!誰讓咱們不聽嚷嚷的?有些人別以為自己在社會上混帳過就當成資本了,沒用!這本身就是個不講理的地方,講理的人也不會到這裡來…他媽是因為講理進來的?”
我看見天順的鼻孔在一點一點地張大,脖子硬挺,怒視著牟乃偉,眼眶幾乎快要箍不住眼珠子了。
不行,我必須制止他“重新犯罪”!我知道天順的力量,他要是一出手,牟乃偉就變成一灘爛泥了。
我剛要過去跟天順說上幾句,蒯斌拉我一下,蔫蔫地說:“心理戰,心理戰啊。”
我冷靜下來,是啊,牟乃偉這是在故意激怒天順,如果我說不好,沒準兒起了反作用。我坐下不動了,心想,天順,你可千萬要挺住,起碼要挺到他咧咧出幾句違背政府意願的話來再出手,那樣大家都有話可說了。牟乃偉似乎知道我在想些什麼,搖晃一下腦袋,衝我微微一笑,猛地仰起脖子,高聲唱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為什麼這樣紅,你他媽的為什麼要這樣紅呀……”“被你老婆的逼血給染的。”這話從驢四兒的嘴裡說出來,大家一愣,旋即笑炸了營。“哎,紅得好象,紅得好象燃燒的火,”牟乃偉瞟我們這邊一眼,以為自己的歌聲起了喜劇效果,裂帛般喉出一聲結尾,“它是用了青春的血液來澆灌!”
滿以為大家會繼續笑,可是牟乃偉失望了,大家像打鳴的公雞突然被人捏住了嗉子似的沒了聲息。
看來滿屋子的兄弟都不太喜歡他,我瞥一眼還在反著眼皮看牟乃偉的天順一眼,心中輕鬆了許多。
牟乃偉張張嘴,還想繼續往下唱,似乎是忘詞了,卡殼般“嘔”了一聲。
這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嘛……牟乃偉的形象瞬間在我的眼裡變成了一隻蒼蠅,還是被拍過的那種。
牟乃偉“嘔”出這一聲來,似乎覺察到自己的造型玩得有些失敗,猛回頭,大吼一聲:“還都別跟我裝逼!老子三進三出勞改場所,什麼風浪沒見過,什麼狗逼嘎雜子沒碰到過?誰他媽的再跟我裝,老子讓他生得偉大,活得憋屈!”蒯斌死了沒埋似的聲音又在我的耳邊響起:“崩潰了,崩潰了,素質,素質啊。”就在我剛想笑一聲的時候,一隻板凳橫空砸向了牟乃偉。牟乃偉下意識地抬手一檔,凳子斜飛過來,凳子角噗地撞進了驢四兒大張著的嘴巴,驢四兒仰面躺倒,大練仰泳。
天順終於還是開始了!儘管他選的這個時機還算不錯,但總歸是有些急噪……我這裡正慌著,眼前有個高大的影子一閃,我看見天順大鳥一般飛過來,左手在正發著懵的牟乃偉眼前一晃,右手跟著一個兇猛的下勾拳直接掏在他的小腹上,幾乎同時,一隻大腳跟著上來了,正好蹬在牟乃偉的脖頸上,牟乃偉猝不及防,哎喲一聲倒在了剛剛站起來的我懷裡,我毫不客氣地擰轉他的身子,往前猛力一推,正迎上天順的第二腳!牟乃偉當即木樁一般平著倒在了正在滿地劃拉草的驢四兒身上。天順沒有停止動作,跳過去,一腳把他從驢四兒的身上掀下來,上去又是一通亂跺。牟乃偉起初還想掙扎著爬起來,接二連三的幾腳下來,他一下子放棄了站起來的念頭,吐出一句“哥們兒打死我吧”,隨即軟成了一條蛇,任憑天順踢打。
“媽的,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了?”天順停止踢打,吐一口痰,轉身回了鋪位。
“是啊,為什麼這樣紅?”蒯斌怪聲怪氣地跟了一句,好象大家都知道為什麼紅了,就瞞著他一個人似的。
“被人打紅的……”牟乃偉坐起來又橫躺下了,無賴相一下子顯露出來。
“三十六路地趟功,絕對三十六路地趟功!”驢四兒的嘴巴紮在塵土裡,還不忘幫他做個總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