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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有時候我爺爺說著說著會嘿嘿地笑,山羊鬍子被他捋得翹成了草棍,我爺爺說,王老糊就能“漲顛”(表現自己),有一次開大會,王老糊上臺“憶苦思甜”,他說,提起萬惡的舊社會,我操他親孃,我年輕的時候給地主扛活,到年底了也不請喝一頓酒,就一碗“滾蛋餃子”打發了我,六零年餓死多少人啊,我操他親孃的。一個人提醒他說,六零年已經解放了,是新社會了。王老糊說,管他孃的新社會舊社會,餓死人就是個驢雞巴社會。剛說完就被衝上臺子的王老八一巴掌掄了下來,王老八說:“打倒現行犯革命犯王老糊!”

前幾天我在街上碰見王老八,他用摩托車帶著家冠疾馳而過,車輪摔起泥漿,就像躥稀。

家冠看見了我,一撐王老八的肩膀跳了下來,摩托車一下子栽進了一堆破磚。

王老八烏龜翻殼似的朝天蹬腿兒,家冠回一下頭,衝我一眨巴眼:“我家老爺子抗‘造’著呢。”

這家人就這樣,蛤蟆不長毛,天生就是那路種,從王老糊那兒就開始了。

家冠眉飛色舞地告訴我,他把鋼子砍了,砍在雪地裡,指著他的鼻子說,你不是個兒,叫洪武來找我。

我不想聽這些,轉身要走,家冠伸著胳膊攔我:“二哥,你別這樣啊,這事兒是一哥讓我乾的,要不我哪來這麼大的魄力?”我皺著眉頭瞪了他一眼:“撒謊當心我抽你小逼養的。”家冠翻著白眼說:“撒謊我是你養的。這是真的,因為鋼子在寶寶餐廳外面鬼頭鬼腦的,被一哥看見了,一哥出去找他,他跑了,一哥就讓我去追他,問他來這裡是什麼意思。我追上了,他跟我‘皮緊’(犯賤),被我砍倒了……我問他來這裡幹什麼?他說,是洪武讓他來的,看看要過年了,一哥在幹些什麼,再問他就裝死,躺在地上不說話。”要真是這樣,這事兒恐怕不會那麼簡單,鋼子不可能是單純來看看我哥在幹什麼。難道他是來“偵察”我的?腦子忽然有些亂,我穩一下情緒,摸一把家冠的肩膀,笑道:“這事兒過去了。”家冠一敞大衣,露出插在腰上的一把鋸短了槍筒的獵槍,衝我嘿嘿一笑:“一哥真仗義,把他的傢伙獎勵給我了。一哥說了,我是他的親兄弟。”

我剛剛舒展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感覺我哥哥有些掉價,要這麼個混帳弟弟有什麼意思。

家冠見我皺起了眉頭,連忙合起大衣:“二哥,一哥也就是這麼說說罷了,你還是他的親弟弟。”

我岔開話題道:“要過年了,小心點兒,別連年過不好。”

家冠笑嘻嘻地往前湊了湊,話說得有些無賴:“我又沒砍死他,能有個屁事兒。”

我說:“當心警察找你,你說了那樣的話,洪武也不會就這麼罷休,你不是我哥。”

家冠一瞪眼,嗓門比糞桶還要粗:“我怕他?他算個雞巴算個蛋?不殺了老雞巴操的算他賺了!”

王老八好歹扶起了摩托車,轟轟地踩著油門:“大寬,你跟個‘膘子’絮叨什麼?他媽的這個混蛋,連自己的親爹是誰都搞不明白了!”我推一把家冠,笑道:“聽見他說什麼了吧,吃醋呢。”家冠悻悻地嘟囔一句“二哥又賺我便宜”,轉身就走。我這才發現,王老八的摩托車上帶著一扇豬肉,心中不覺一笑,這倆混帳東西混帳到一塊兒去了……很早以前我就聽說,王老八知道家冠現在在下街已經混得有點兒眉目了,出去買東西一般都帶上兒子,目的很明確,就是一個“滾”字。媽的,這扇豬肉的主人又要在心裡操王老糊的老婆了。我真是搞不明白我哥的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把這麼一個混帳玩意兒扶持起來對自己到底有什麼好處?這個小混蛋早晚會“乍翅兒”,那時候難看的還不一定是誰呢。我說不聽我哥,他也不讓我提這事兒,一提他就煩躁,老是這麼一句:“你懂幾個問題?吃我這碗飯的,身邊沒有這麼個人,有些事情沒法辦。”家冠這小子也很會來事兒,跟在我哥後面屁顛屁顛的,有時候我哥罵他兩句他也裝孫子,沒事兒似的一口一個一哥。王東說,這就叫“抻頭”,這小子腦子大著呢,跟古代的勾踐和夫差有得一拼。我含混地打哈哈,你知道個屁,我哥哥的腦子難道還不如你?

洪武那邊一直很平靜,好象那件事情根本沒有發生似的,連號稱“耕摩一”的爛木頭都不知道洪武飯店裡曾經發生過一場“沒有硝煙的戰鬥”。那天我在上班,爛木頭一驚一乍地對我說:“王八家的小混蛋真牛啊,把鋼子給砍了,砍得腦袋就像漁網。鋼子在這一帶可是個猛人,去年‘街裡’的大哥李俊海綁架他妹妹,他委曲求全去找了蝴蝶,蝴蝶怕出事兒,把他妹妹放了,他直接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