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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小的時候,我經常在這樣的天氣裡一個人在大街上游蕩,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走到哪裡去。有一年,我媽的腰疼病犯了,我爸帶著我哥在醫院裡陪床,我餓了,央求我爺爺帶我去飯店吃有著橙黃色嘎渣的爐包。我爺爺說,那你跟著我去吃吧,別吃多了,最多吃十個啊。那天也下著這樣的雨,我被爺爺老樹根似的手拖拉著,一路小跑往飯店的方向趕。路上的毛毛雨越走越厚,我爺爺的禿頭上結了毛茸茸的一層露水。我的火力大,露水不在我的頭上停留,它們化成水,沿著我的腮流到了嘴角,與我的口水融合在一起,呱嗒呱嗒地往我的脖子下面流。我爺爺在飯店門口一塊雨淋不到的地方蹲下了,他把我橫在他的膝蓋上,指著裡面騰騰的霧氣說,吃吧孩子,別吃多了,最多十個啊……我很懂事兒,沒哭,就那麼躺在我爺爺的膝蓋上,吞著口水想象自己坐在裡面吃那些橙黃色泛著油光的爐包。後來我跑開了,丟下我爺爺,一個人沿著下街往大海池子那邊跑。我跑到大海池子旁邊的那條鹽溝邊,蹲在那裡看水裡的小魚和小蝦。雨下大了,雨點砸在鹽溝裡,發出噗噗的聲音,一個一個小泡兒在水面上冒。當雨大得讓我聽不見那些噗噗聲,也看不清那些泡兒的時候,我沿著鹽溝邊,數著腳步往家走,最後在別人家的門口抱著膝蓋睡著了……我經尺著走著就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麼地方,最後只好問著路回家。

我走到派出所門口的時候,雨下大了,風吹起雨線,飛刀似的到處甩。

在門口穩定了一下情緒,我邁步走了進去。

一個腋下夾著檔案的年輕警察攔住我問來找誰?我說:“我一個同事在這裡,我想過來看看。”

警察笑了:“是模具廠的王嬌吧?呵,她好大的能耐,好幾撥人來看她呢∵啦,剛走,沒什麼事兒。”我賴著不走,側著身子往裡看:“走了?西真呢?”警察把我扒拉到了一邊:“都走了,那幫跳舞的都走了,”跨過門檻回了一下頭,“你要是也有這方面的愛好,可得注意著點兒,這是資產階級生活方式,繼續下去是要吃大虧的。”我嬉皮笑臉地應道:“我連鄧麗君的靡靡之音都不唱,哪能幹這個?”探頭往裡一瞄,家冠正被一個警察揪著領口往一個房間走,我用力咳嗽了一聲,“私自聚眾跳舞是違法的!”家冠一扭頭看見了我,猛地把胸脯一挺,剛要說句什麼,屁股上就捱了一腳。家冠踉蹌幾步,倒退回來,衝著天空嚷了一嗓子:“困難嚇不倒英雄漢,紅軍的傳統代代傳……”哎喲一聲不見了。

“哎,這不是王老八家的孩子嗎?”我故意讓自己的這聲嘟囔使旁邊的警察聽到。

“你認識他?”警察頓住了腳步。

“怎麼不認識?我也是下街的……”

“張寬?”警察走了回來,“你叫張寬是吧?”

這個警察認識我?我詫異地瞅了他一眼,我可從來沒有跟警察打過交道,他怎麼會喊出我的名字?我胡亂點著頭:“我是張寬,你怎麼知道?我不認識你呀。”警察捏著下巴笑了:“好傢伙,還真的是你,長大了……你當然不認識我,可是我認識你啊。你去過你哥下鄉的那個村吧?我跟你哥在一個知青點,我們倆是好朋友。”我仔細地盯著他看,有點兒面熟,可是我真的記不起來我還在我哥下鄉的那個村子裡見過他……先不管這些,我來這裡的目的不是這個。我陪著他笑了兩聲,開口說:“王老八家的孩子挺老實啊,他怎麼會來了這裡?”警察哼了一聲:“老鼠?老鼠那是給貓留著的。”摸一把我的胳膊,正色道,“我聽說你也不太‘正調’啊,可千萬老實,歪門邪道走不得。你哥現在幹什麼?應該上班去了吧?”

“上什麼班,”我說,“勞教了幾年,今年剛回來,在街上賣糖炒栗子呢。”

“賣糖炒栗子?”警察點了點頭,“也好啊,自食其力就是好樣的,有時間我去看看他。”

“大哥你貴姓?”

“唐向東,剛借調過來不長時間。你一說,你哥就想起來了←在哪裡賣糖炒栗子?”

“在寶寶餐廳門口。唐大哥,家冠犯了什麼事兒?”

“砍人了。在大馬路車站那邊砍了一個外號叫芥菜頭的。”

我的胸口忽然堵得厲害,像是吞了無數只蒼蠅。媽的,老子還沒開始行動呢,你就先把人給砍了?這次我不懷疑家冠的動機了,我懷疑這個混蛋本身就是一個神經病……前幾天我跟王東悄悄地跟蹤過楊波,我看見她在大馬路那邊等車,一個歪戴著軍帽,嘴角銜著一根牙籤的瘦高個跟在後面往車上擠她,楊波沒有回頭,臉漲得通紅。我和王東從後門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