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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部分

沒找過我?他說,我欠了人家張寬這麼多,哪好意思再去麻煩人家?王東可憐他,就給了他一千塊錢。臨走,林志揚要走了我的手機號碼。我胸悶不堪,一句話都不想說了,低著頭回了家。

林寶寶也確實夠苦的,她這是攤上了一個什麼樣的弟弟啊……我想要安慰她幾句,又找不出合適的話來。

林寶寶還在嘟囔他弟弟死得冤枉,我想,這種人死不足惜,他實在是沒有值得別人留戀的地方。

我打算好了,抽時間去找林志揚一下,告訴他離我的生活遠一些,不然我就讓他橫屍街頭。

我示意來順過去架他媽走,來順不動,悻悻地說:“她難受就讓她磕,我難受的時候也這樣。”

我半摟半抱地把林寶寶擁到一棵松樹下,脫下自己的大衣蓋住她,轉身來找來順,我想訓斥他幾句,你怎麼能對自己的媽媽這個態度?可是來順不見了。一陣壓抑的哭泣聲從遠處的山坡上傳來,我繞過去一看,來順趴在那兒,臉蹭著地上的積雪,雙手不停地拍地,嘴巴里發出的聲音就像野獸護食:“爺爺,奶奶,爸爸……爺爺,奶奶,爸爸……”我忍住淚水,蹲到他的身邊,一下一下地拍打他寬闊的脊樑:“順子別哭,你這樣,張毅爸爸會不高興的。”來順忽地站了起來,我蹲在下面往上看,他就像是一座鐵塔,他在笑:“爸爸,我沒哭。我不像你,你心裡裝的東西太多,那樣會綁住自己的手腳……”

他心裡裝的東西還少?二十多年的往事嘩啦一下全都聚集在了我的眼前……我看見幼年來順吃著指頭蹲在寶寶餐廳的大門口,呆呆地望著天空中飛翔的小鳥,滿眼都是迷惘;我看見十歲的來順扛著一隻比他還要粗壯的煤氣罐吃力地走在煤氣站到我家的那條土路上,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又軟又長,像一根拖在地上的鞭子;我看見那個陽光明媚的中午,來順站在下街的街口,從懷裡摸出一個雞蛋,他在叫我,爸爸,爸爸,陽光把他照得就像一個金人……我的眼睛模糊了,兩條腿軟得就像泡了三天的麵條。我站不起來了,我很納悶,我還不到四十歲,怎麼一下子就變成一個全身棄的老人了?

來順扶起了我,一臉燦爛的笑容:“爸爸,以後你就歇著吧,這個家有我呢。”

我歇著?我他媽有什麼理由歇著?我不老!我還想做那隻在暴風裡穿行的老鷹呢。

我用力捅了他一拳:“少廢話,老子還沒到讓你養活的地步!”

來順收起了笑容,我驀然發現,他的表情又恢復了十幾年前的樣子,茫然、冷酷、滿腹心事。

來順沒有跟我們一起回家。路上接了一個電話,嗯嗯兩聲,回身抱了抱我:“爸爸,這幾天我就不能在家陪你和我媽了,鋼子叔讓我出差呢。”我說,有事兒你就忙,別忘了回家過年就好。來順說聲“我知道”,招手打了一輛計程車,呼嘯而去。

剛回家坐下,我的手機就響了,那邊喊了好幾聲寬哥我才聽出來,這傢伙竟然是段豐。我問他找我有什麼事情,段豐期期艾艾地說,他又吃不上飯了,想要繼續跟著我幹。我苦笑一聲掛了電話。老哥,不是我不想幫你,兄弟現在連自己都顧不過來了啊……剛從勞改隊回來的時候我就聽說,段豐從市場走了以後混得很慘。先是找了老虎手下的那幾個兄弟,聯合起來在他們家附近的幾個娛樂場所收保護費,後來被人打跑了,正犯著愁就被街道上的人喊去了,街道上安撫失業人員,給他報名當了城管協管員。有一次他跟一個沿街叫賣蛤蜊的小販發生衝突,被人家一刀捅破了肚子。從醫院出來以後他又失業了,整天在家躺著,沒飯吃就去他的父母家蹭……這傢伙確實夠慘的,我想了想,按照那個號碼又給他撥了回去,接電話的是一個老人,我問段豐在不在?那個老人說,剛走了,說是要去下街找一個叫張寬的。掛了電話,我開啟窗戶往下一看,段豐正跟一個路人在比比劃劃地說著什麼,估計是在打聽我家住在什麼地方。我伸出腦袋喊了一聲:“段哥,往上看!”

站在門口的段豐讓我吃了一驚,不仔細看他就像一隻捋直溜了的大蝦,臉瘦得整個是一根指頭。

我拉他進來,給他倒了一杯水,搖著手不讓他說話:“我想好了,如果不嫌棄,你就過來,我重新開個賣水果的攤子。”

段豐使勁嚥了一口唾沫:“我就是這麼想的!寬哥,不瞞你說,我連支個水果攤子的錢都沒有。”

我搓著幾天沒刮的鬍子說:“年前先這麼湊合著,來年等‘非典’沒了,咱們還回市場。”

段豐獻媚似的衝我一豎大拇指:“寬哥英明,寶刀不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