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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散,各夢周公去訖,或是留給潛意識去做烏托邦式的社會改革了。

歷史系畢業後,我開始做預備軍官。一年半的軍隊生活更凝固了我個人的思想與悍氣,我在野戰部隊中吃過一般預備軍官不太容易吃到的苦,可是我很堅強。快退伍的時候,姚從吾老師正好做“國家長期發展科學委員會”的研究講座教授,問我願不願意給他做助理研究人員,我那時正愁走投無路,當然表示願意。一九六一年二月六日,我坐上回程的軍艦,九天以後,又回到了臺大。

臺大那時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我走回來,大有物是人非之感。過去的老朋友、老情人都已高飛遠揚。我徘徊了一陣,在學校附近找了一間小房,四個榻榻米大,矮得雙手不能向上舉,我訂名為“四席小屋”,頗得俯仰之樂。晚上從研究室走出來,整個的文學院大樓一片漆黑,我想到我的身世和抱負,忍不住要嘆一口氣。有時候,陳寶琛那兩句詩就從我嘴邊冒出來,正是:

委蛻大難求淨土,

傷心最是近高樓!

我的“四席小屋”地處要津,每天客人不斷,最多時候一天有十四個客人,附近環境又太吵,老太婆、少奶奶、孩子一大堆。我雖在陋巷,但自己卻先“不堪其擾”起來。熬了四個月,決定下鄉。選來選去,在新店選到了一間小房,背山面水,每月兩百元,於是我裝滿了一卡車的書,開始搬家。

新店鄉居是我二十六年來最淡泊、最寧靜的日子,這段和自然接近的生活給了我深刻思考的機會,在青山裡、在綠水邊、在吊橋上,我曾細想我該走哪一條路,怎麼走這條路。

我從小在北平長大,文化古城與幼時環境使我在智力上趨向早熟,我在六歲時已能背《三字經》,十歲時已遍讀《水滸傳》等舊小說,十一歲時已看過《黑奴魂》(《黑奴籲天錄》)等翻譯小說,小學六年級時我已有了私人的理化實驗室,並做了全校圖書館館長。

我從小就養成了重視課外書的習慣,也養成了買書藏書的癖好。一九四九年到臺灣時,我的全部財產是五百多本藏書,(其中有許多東北史地的材料,因為那時候我不自量力,竟想著一部“東北志”!藏書中還有李玄伯先生的《中國古代社會新研》,是我初一時買的,我萬萬沒想到在七年以後,我竟在李先生的課堂上,用這書做了教本!另外還有一冊鄭學稼先生的《東北的工業》,是我小學六年級時買的,我也萬萬沒想到在十四年後,我竟被這書的著者大罵,直罵到我的“令尊堂”!)這些早熟的成績,使我很早就對教科書以外的事務發生極大的興趣,使我很早就有了“優宗周之隕”的孤憤。

初二以後我就讀臺中一中,我的大部分時間全部消耗在這個中學的圖書館裡。這個圖書館的藏書相當豐富,我以義務服務生的資格在書庫中泡了四年之久,使我對一般書籍有了不少的常識。最使管理員們驚訝的是,我甚至可以閉起眼睛,單用鼻子就可以鑑定一本書是上海哪個大書店印的,這是我在teen-age中,最得意的一門絕技。

在制式教育中,我慢慢長大,也慢慢對中學教育不能容忍。就客觀環境來說,我總覺得我所經驗的中學教育趕不上我在北平時的殘餘記憶,在殘餘記憶裡,我認為北平的中學生不像臺灣這樣呆板、膚淺、缺乏常識與性靈;就主觀感受來說,我讀的課外書愈多,我愈覺得中學教育不適合一般少年的個性發展,更不要提高IQ較高的學生了。中學的教育制度、教授法、師資、課程分配等等都有著極嚴重的缺陷與流弊,我在十年前高一的時候就給《學生》雜誌寫過一篇四千字的文章——《杜威的教育思想及其他》,在那篇文章裡,我曾對杜威那種“進步教育”(Progressive education)有著極強烈的憧憬,這種憧憬使我在有著強烈對比的中學裡面非常痛苦,到了高三,我已完全不能忍耐,我決心不想拿這張中學文憑。

以“在野”之身,我開始嚮往臺大,嚮往大學教育會帶給我一點補償或安慰,一年以後我走進這個學校的校門,呼吸著遠比中學自由的空氣,我一度感到滿足。

可是,很快的,大學的生活使我深刻了解所謂高等教育的一面,它令人失望的程度比中等教育尤有過之,尤其是我身歷其境的文法學院,其荒謬、迂腐已經到了不成樣子的地步,六七個大學外文系的大一英文的教師甚至搞不清William Saroyan是準;而法律系的一些師生,卻連Hugo La Fayette Black都不知道!

我在學院裡生活,可是卻對學院的空氣感到十分不滿,大學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