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
只是世事磋磨,磨平了少年的意氣風發和稜角銳利。
扼斷了年少萌芽的志氣,當年眼神清澈心思純正的人也開始變得老奸巨猾,屠龍少年終成龍,在光芒裡孕育的種子終究是誕出了惡之花。
羅封閉上眼睛滾燙碩大的淚珠分明地滴落,心如刀絞呼吸都不順暢。
“你的路,從何時開始錯的?”
“是永珍塔後,還是得知玲娘身中劇毒時?”
楚月俯瞰著落魄的男人,“初雪那晚,我於羅府赴宴,你在府門外說,是羅府家主羅文清引母親去永珍塔的,實則不然,只是你弄出的假象,混淆我的思想,讓我矛頭直指羅文清,這樣一來,就無暇顧及你。實則,玲娘會去永珍塔,和你有關吧。玲娘身中劇毒,命不久矣,你即便千萬個不情願,但也讓她徹底地被風鈴花種滿,才能保住她,對嗎?”
羅文清一直在偷偷檢視父親的動向,人到中年卻還如怯懦的小孩不敢靠近羅封,直到楚月的話讓他如丟了魂般,腳步踉蹌往後退去,呼吸也跟著急促,雙眼亦是瞪大,因無人扶住,直接跌倒在了地上,且用兩隻手撐著。
他抬臉,滿面都是淚水,睜大到滾圓的眼睛裡寫滿了不可置信。
仔細想想,當年的自己固然嫉恨羅玲玲,但也只是藏在心底。
常言道,君子論跡不論心。
那會兒,他撿來了一個婢子,很是喜愛,婢子為他出謀劃策,且是扇陰風點鬼火,不知不覺他就掉進了這陷阱之中,當即惡從心頭起,把羅玲玲引到了永珍塔。
後來出事他很是懊悔,抱著頭在屋子裡把門窗鎖死鎖死都鎖死!
密不透風的同時亦看不到一絲光。
他還是念著羅玲玲的好,哪怕他曾無數個夜裡嫉妒到發瘋。
而當父親為了羅玲玲深入永珍塔,為了羅玲玲自怨自艾,對於他這個兒子從來都不在乎,他方才變本加厲的陰翳,那一點子內疚和良心不安的痛苦頓時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則是狠心腸,從不認為自己做錯了。
後來,他亦記不清了。
婢子在羅玲玲出事後的某日,就消失不見。
他還心有悵然,失落落了好些天。
“啊啊啊!”
羅文清兩手抱頭,喊到歇斯底里,面目扭曲,皮肉褶皺好似灌了強勁鼓盪的風,爬滿血絲的眼球好似遭受了猛烈的衝擊似欲爆裂。
楚月看了眼羅文強便收回目光,雙眸死寂如古井無波,掃了眼如丟了魂如屍肉的羅封,繼而道:
“我想——”
“你與玲娘,背道而馳了吧。”
她微笑著,撥雲見日的光暈染了她的眉目。
羅封驀地朝她看去,在光中,與她的視線交匯。
對視間,頭一次覺得這年輕的女子,眼神是如此的鋒利,就像能夠洞悉一切,什麼都逃不過她。
楚月像是講述著老故事般娓娓道來——
“玲娘深知自己中毒,也知自己或將成為風鈴花的容器。她心仁慈良善,不願助長妖孽之風,成為他人為達目的的一步棋。故而,她想親手毀滅掉自己的身體,包括身體裡的風鈴花種子,讓那背後之人白費心機。但那樣一來,她就灰飛煙滅了,這個世上,將再無羅玲玲,連枯骨都留不下來,只能做衣冠冢寄思情。你身為這個世上最天疼愛她的父親,你又怎願,怎麼甘心呢??”
她的眸子,倒映出了老人灰敗的臉。
暮氣沉沉,倦頹如垂死。
還有著被戳穿了真相和心思的情緒湧動。
耳邊,依舊是楚月低低的聲——
“於是,你旁敲側擊,你想和玲娘商榷。你打算,就讓種子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生根發芽,長在她的身體裡。到時候你想辦法找另一個身體,讓她從此得而新生。她自是不願的,因為她不想傷害任何一個無辜的人,她不想自己活命的代價,是建立在別人的死亡之上。羅封,這是你們思想的分歧,亦是你們父女緣分盡頭將至的開端。”
每一個字都是楚月沉思後的分析,而根據羅封的表情變化來調整,大抵是和她所猜八九不離十,真相則愈發接近,將為羅封、羅玲玲的父女之情,還有羅封作為她外公的羈絆,畫上了結局。
“她不想等了,她想早點解脫。她早一點死亡,給她下毒的人,勝算和成功就少幾分。但你好害怕啊,你害怕失去女兒。你找到她,跟她說,如若她死了,她就再也找不到她要找的故人了,只有活著才是希望。畢竟,留得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