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壹悲憫的眼神對上已經悄悄走到祝瀾山身後的白秋瑤的雙眼，只這一眼的溫柔足以讓內心所有的酸澀淹沒她所有的理智。

“但瑤瑤根本就不需要我救，她很厲害，甚至還保護了只會拖後腿的我。”

“可是、可是就算這樣，她把我帶回家的路上，還是跟我道謝了。”

“她說謝謝我救了她。”祝瀾山壓抑的哭聲擠壓著所有的空氣，他依舊害怕會打擾自己唯一的救贖。

“我當時那麼做明明不是為了她，但她卻感謝我，還給我食物，收留我過夜。”

“她——”

“謝謝，”白秋瑤從背後抱住了顫抖的，纖弱的少年，“當然要說謝謝啊。因為你當時衝出來的時候明明就很害怕，但還是擋在我面前了。”

“你是最好的竹子，不要否定自己呀。”

祝瀾山轉過身緊緊擁抱自己的救贖，哭聲不再壓抑。

“對不起，姐姐。”白秋瑤用一種不該出現在她身上的慈愛輕輕拍著祝瀾山的肩，抬起頭滿是歉意地看著丁壹：“竹子不是故意想要傷害你的。”

“不，沒關係，已經兩清了。”

丁壹頓了頓，又繼續說：“還有就是，你們有沒有聽說過君子論跡不論心。”

“嗯？”

看著兩張稚氣未脫，滿是茫然的臉，丁壹解釋道：“簡單來說，分辨一個人的好壞不是看他內心是怎麼想的，最重要的是要看他實際是怎麼做的。”

“比方說，在社會上擁有很高威望，被很多人尊重的人最後被發現是個道貌岸然，人面獸心，虐待兒童，殘殺動物，暴打伴侶，違法亂紀，壞事做盡的垃圾。”

“而某些長得一臉兇相，說話嗓門極大，看上去很不靠譜的人，最後發現他不僅心地善良，很有愛心，還非常尊重他人，守法講理。”

“人的外表雖然會影響所謂的第一印象，但最後做出來的事情騙不了人。”

“垃圾就是垃圾，噴了再多的香水，貼了再多的名牌，不斷美化自己的行為，也掩蓋不了垃圾本質。”

“關於這點，你們兩個都已經見多了吧。”

祝瀾山抽了一下鼻子，眼淚再次落下來，訥訥道：“嗯，我們都殺了人，所以我們也是——”

“停！”丁壹的本意只是想讓他們放過自己，可沒想著讓他們加重心理負擔。

“你們為什麼要殺人。”

“受、受不了了，”祝瀾山搭在白秋瑤腰間的手緊了緊，“他們想把我送給一個七十歲的老頭，我聽說已經有不少跟我差不多大的男生死在老頭手上了。”

“我、我不想死，我不想只能成為玩物，我、我想正常地活著。”

“我、我求過他們了，可是他們、他們三個，都不把我當人看，我——”

“逼婦女兒童用極端的方式保護自己，本質上就已經不是你們的錯誤。”丁壹正色道：“有錯的，是吃人的環境以及把弱者逼急了的垃圾。”

“法律才是最後的救贖，服完刑，你們依舊可以擁抱新生。”

“才十幾歲，”丁壹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認真，“你們依舊有機會擁有光明燦爛的未來。”

那天的最後，兩個小孩都哭得一塌糊塗。

白秋瑤抱著丁壹哭，祝瀾山坐在丁壹身邊抓著她的衣角哭。

關於白秋瑤的光頭，以及她的過去，丁壹並沒有問。

只是透過白秋瑤彷彿在神像自述罪責企圖得到拯救的零碎的隻言片語中，窺探到幾分她同樣沉重的過去——

暴力，貧窮，善良軟弱的媽媽，殘疾單純的爸爸，吃人的環境，把媽媽當做發洩私慾道具的豺狼虎豹，跌入深淵的少女最後放了一把復仇之火。

上學啊。

提到出去他們能想到的就是好好去上學，跟普通的平常的孩子一樣，好好上學，成長為能夠為彼此遮風擋雨的大人。

但是——

“沒有未來也沒關係。”

“已經夠了。”

“我們有彼此就夠了。”

“現在還能認識姐姐，已經夠了，足夠了。”

白秋瑤的眼淚流進了丁壹心裡，暈開一片苦澀。

“要是能永遠結束就好了，就像姐姐說的，這個吃人的世界，要是能永遠結束就好了。”

當晚，帶著肩膀一片溼潤的丁壹躺在床上難得失眠。

她又不知道第幾次許願新世界能趕緊爆炸。

要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