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卻?是習慣了不被愛的。
四爺沉吟時,通報的侍人已經返回?,請他進去。四爺便理了理衣裳,重新擺出雲淡風輕的架勢。
德妃正在喝藥,眉頭都不皺一下,喝了大?幾個?月的苦藥,舌頭早就麻木了,哪裡還辨得出滋味。她只微抬眼皮,「這會子?怎麼倒過來了?」
宮門?快要下鑰,實在太晚了些。
四爺本該立刻說事,可聽見這坦然的逐客令似的口吻,亦難得起了點?火氣?,淡淡道:「額娘病重,兒子?還不能來探望?」
德妃終於認認真真打量起他來,老四打哪吃錯藥了?難道就因為晌午她留十四用了頓午膳?
這麼想想倒有些心?虛,遂緩聲道:「額娘是怕你累著,你才從南邊回?來,舟車勞頓,怎麼不多休養幾天?」
說完便讓侍女搬錦杌來,又把自己常用的一個?鵝羽軟墊給墊上。
四爺直挺挺地坐下,臉上仍是面無表情,眼神倒是柔和了些。
德妃嘆口氣?,「你還沒用膳罷?」
細想想確實只疼小的忘了大?的,罷了,一碗水總得端平。
待要命人佈菜,四爺卻?道:「不必,兒子?已經用過。」
德妃一怔,老四以?前一忙起來就忘了時候,經常到夜半才飢腸轆轆傳宵夜,弄得膳房叫苦不迭,如今倒是肯準時準點?了。
到底成了家的緣故,她含笑道:「虧得側福晉體貼。」
對雲鶯德妃自然沒什麼可指摘的,她或許不算外人眼中的賢良人,可對老四著實掏心?掏肺。故而,哪怕那拉氏這段時日伺候自己十分?盡心?,德妃也不肯為這個?分?了彼此,故意怠慢瓜爾佳氏——她知?道那拉氏有些失望,可人總得念著好歹。
當然,德妃不是那等賞罰不分?之人,她對四阿哥道:「福晉以?前是做了些錯事,可近來我瞧她言行舉止,約摸已經改過了,你便大?人有大?量,饒恕她一回?罷。」
拿她當個?擺設也好,好歹解了禁足,別叫人看笑話。
四阿哥哂道:「是福晉讓您來說的嗎?」
德妃微微不悅,這臭小子?,有人幫他揩屁股他還不識好歹!若非那拉氏在她生病之時盡心?盡力,老四豈有不被彈劾的?老八那些人更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內宅的紛爭究竟是些細枝末節,焉能影響大?局?她跟孝懿仁從前幾乎撕破了臉,如今對著那女人的神位不也照樣恭恭敬敬的麼?
老四還是不夠圓融,過剛易折。
德妃待要繼續勸說,四爺卻?從懷中掏出一樣物事,「您且瞧瞧這些。」
德妃怔了怔,她都病得只能喝粥了,還要她看菜譜呢。
隨即卻?反應過來,正是她前陣子?的飲食,老四連這個?都要打探,便這般防備?
看著額娘猜忌目光,四阿哥亦輕輕嘆氣?,隨即將那食物相剋之理微微道來。
德妃有些難以?置信,依老四的意思,是兒媳婦要害她?可四福晉圖什麼!
四爺目光冰冷,「就為了能名正言順留在您身邊,好逃脫懲治,您不會以?為她真心?孝順吧?」
德妃深吸口氣?,「也許只是誤會。」
尋常人哪裡懂得這些,誤打誤撞弄錯了也說不定,何況她這病雖纏綿不斷,卻?也並?不致命。
德妃還是不願相信向來恭謹禮讓的那拉氏會這般心?思陰損。
四爺冷笑:「一日兩日或許巧合,可您都連吃一個?多月了,難道天天都能弄錯?看來福晉竟是個?糊塗人。」
德妃有些難堪,不單是因為自己受人矇蔽,也因為四爺的口吻,簡直像在嘲諷她似的!
德妃深吸口氣?,再抬頭已是森冷如冰,「你待要如何?」
她本非心?軟之輩,何況人家都算計到頭上來了,難道還要寬縱?只是僅憑這一本食單,也定不了四福晉的罪責,她大?可以?推脫膳房的人管理不善。
況且,即便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四福晉或許是無辜的,德妃也不願冤屈了平人。
四爺頤然道:「那便看額娘是否配合了。」
他自然籌至爛熟才來告訴,而非一時心?血來潮。
他們?母子?,幾時連說句真話都這樣費力?德妃亦有些感傷,可往事逝矣,隔了這麼多年的辛苦路往回?看,誰都沒法再推心?置腹。
商議好時,窗外的天已經黑透,暮色重重籠罩下來,如漆黑帳幔裹住了偌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