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囑咐了幾句醫生就出去了,房間裡便只剩下了駱書新和姜鑒。
駱書新把床頭櫃上的冷水換掉,重新倒了一杯熱水遞了過來。
姜鑒接過來,微燙的杯身刺激著他的指尖,身體和他的思維一樣的遲鈍,被燙到也沒有太多的反應。
姜鑒:「我……我昨晚是不是嚇到你了?」
駱書新拎了張椅子過來,在姜鑒床邊坐下,「是有點。」
「抱歉……以後不會這樣了。」
前半句還是對駱書新說的,後半句則變成了喃喃自語,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時刻了。
所有還活著的至親的人都被自己推向了對立面,細究起來,人這一生的血親也就那麼幾個人。
往上看無一人可信,往下看也不會再有來者。
所以姜鑒說不會再有這樣的時刻了。
駱書新保持著沉默,只是靜靜看著姜鑒垂眸,眼中有疼惜也有疑惑。
其實他很想知道姜鑒到底怎麼了,但昨晚姜鑒讓他不要問。
姜鑒倏然抬頭,正好迎上駱書新的目光,駱書新目光中的情緒還沒來得及收回。
姜鑒突兀且毫無安全感的問道,
「至少你不會騙我的對吧?不會對我隱瞞。」
駱書新:「……」
駱書新抬手碰了碰姜鑒的臉,「嗯。」
姜鑒突然繃了一口氣,又突然鬆懈下來,「那就好。」
他再次低垂下眼眸,看著手中的杯子發呆,房間陷入沉默。
就在駱書新以為姜鑒不會再說什麼的時候,姜鑒突然輕聲叫了他的名字。
他說,駱書新,我好累。
昨天晚上剛剛下過大雨,今天的天氣也算不上好,天空陰沉沉的,江水市大部分地區都籠罩在濃濃的霧色裡。
江水一中所在的區域上午還下了一場濛濛小雨,地面濕滑。
駱月從費老的辦公室出來的時候臉色不太好看,今天這場協商像是一場無意義的攻訐戰。
駱月主張學校低調處理,這是為了保護孩子的隱私,避免孩子在學校被辨不清是非黑白的其他同學孤立霸凌。
但未成年的孩子可以暫時不明是非,家長和老師卻要態度明確,她不認為同性戀是錯誤的,始終堅稱自己兒子和姜鑒所犯的錯誤就是早戀。
姜知遠因為心情不佳而對駱月反覆言語冒犯,並堅持要為姜鑒轉學——嚴格來說,轉學的事駱月無權干涉,但她還是盡力為兩個孩子爭取了一下。
說實話,根據她從姜知遠的言辭來看,與其說姜知遠是在為姜鑒好,不如說姜知遠是在懼怕這件事鬧大了丟了他的顏面。
不過在這件事上,比起姜知遠這種刻意而為之的冒犯,那位教導主任小心到過頭的謹慎措辭更加讓駱月覺得疲憊。
物極必反,越是小心刻意的讓自己不去冒犯某個禁忌,反而會讓那個禁忌在交談中變得更加顯眼。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的,當你開始講大道理的時候它沒有任何錯處,可當它歸於生活就處處受到歧視。
譬如掃大街的工人,譬如一些認真負責不知變通,再譬如自己的兒子和他的戀人。
之前駱月就提醒過姜鑒跟駱書新這件事在高中時代一定要保密,最根本原因就是這個秘密一旦曝光,他們所身處的環境不一定能容得下他們。
駱月收拾好疲憊,走出校門後給駱書新打了個電話,問他們在哪家醫院,結果卻得知兩人正從醫院出來。
駱月:「怎麼這麼快出院?」
駱書新:「他堅持。」
駱月能聽到電話那頭傳來姜鑒咳嗽的背景音。
駱月嘆了口氣,囑咐兩人路上小心,讓姜鑒不要見風。
掛完電話正準備叫車,餘光卻在校門口的一角看到一個打扮奇怪的男人。
男人個子很高,但身子卻微微佝僂,而且過於瘦削,穿著黑襖黑褲,腦袋上還戴著一個黑色的毛線帽,衣服上多有褶皺,青灰色的麵皮上冒著胡茬。
這樣的人隨便找個人多的地方一蹲,面前擺個碗就能討生活了。
真正引起駱月注意的是對方的眼睛,目光裡像是淌著蛇毒,直勾勾的盯著駱月。
姜鑒跟駱書新並沒有直接回酒店。
姜鑒早起就發燒,風風火火的折騰到醫院,到現在兩人都還沒吃過東西。
姜鑒自己倒是不覺得什麼,情緒低落也不覺得餓,但駱書新幫他記掛著,出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