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五,四,三,二,一。
——「新年快樂!」
恰時,林雨泠探過指尖輕輕握在她的掌心,將自己的溫度傳遞。
在千千萬萬條思緒中,將陳姝拉回了現實。
陳姝這才發現,自己是在一處私人病房,還是傳說中的套間。
「身上有哪裡難受嗎?」林雨泠溫聲問。
陳姝凝望著他,日思夜想的人近在眼前時,一切都顯得像是臨終前的幻想。
明明有千萬句話,在此時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沒有。」
這是她張口的第一句。
然後低頭去看自己懷裡,包袱不見了。
於是突然反手抓住林雨泠,緊急地追問:「我的包袱呢?就是用我衣服打的那個!」
林雨泠頓了一下,喉間上下滾動:「你昏了一個星期,那個…」
他似乎難以張口,不知道怎麼稱呼才好。
他知道那是什麼。
所以他沒有稱之為『包袱』,或者更貼切的『肉泥』『腐爛物』,而是微微低頭,與她緊緊交握,道:「方世傑,入土為安了。」
「…」陳姝默了默,腦袋像卡住了一樣,緩了很久,才接受現實地將身子一點點矮下去,靠在了後面的軟枕上。
「那就好。」
這是她張口的第二句話。
到都城了,回家了,終於。
可陳姝覺得懷裡空落落的,一路上,儘管悲痛,卻又好像始終還握著點什麼,世界上有他存留的痕跡在她身邊,但現在沒有了。
入土為安好,入土為安好。
人生終有一別,他不能跟著她再走下去了。
這次是真的到頭了。
「陳姝。」林雨泠又坐過去了一些,臂彎穿過她的後背,將她往自己懷裡抱。
輕輕地,讓她的頭埋到他頸窩。
「一個人,哪怕活了一輩子,最後你問起來的時候,都只有短短兩個字,死了。人本身到時候了就會死,但他們身邊的人還會記得他們,當他們出現在談話中,就像是又活了一次。」
「有段話說,『每個人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死亡,是他的心臟停止跳動時,肉身死去,這是生物學意義上的死亡。第二次死亡,是他的葬禮,親朋好友都來正式道別,宣告一個人已經離開這個世界,這是社會學意義上的死亡。第三次死亡,是最後一個記得他的人死亡時,時光將他活過的痕跡完全抹去,那他就徹底消失,真正死了。』」
「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歷史會將他銘記。直到我們也死去,世界上還流傳著他的故事,依然會有人記得他。他獲得了比我們更加高尚的,永生。」
「所以,我們帶著他的願景,還要繼續往前走。」
「他不是在路的中途停下了,而是比我們先到了彼岸。我們要努力,再努力,才能和他團聚。」
「那時候,我們要告訴他,我們很好的度過了這條路…。後人,也會將路越走越好,我們真正的可以離開了。那時候,我們會一起離開,但又一直一直的,在一起。」
心中的旗幟只要一直飄揚,信念不落,太陽就還會升起。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林雨泠一下下撫摸著她的腦袋,用盡他這輩子最溫柔的語氣,告訴她:「做得好,陳姝,你做得很好。」
死亡,是對活著的人的凌遲。
他知道,沒有人比陳姝更痛苦,也沒有人比她更想用盡一切換朋友活著。
她盡力了,她做了她所能做的全部,所以,就不要再苛責自己。
那不會是喬程想看到的,也不會是方世傑捨生的意義。
陳姝粗喘了兩口熱氣,噴灑在他的肌膚上,眼淚無聲地在他衣領處暈染開。
她沒有再說話,她太累了,累到剛才的那些動作就已經消耗盡了身上的力氣。
林雨泠問:「要不要再睡會兒?我去將窗簾降下來。」
此時外面正燃著零點的煙花。
陳姝抬起頭,順著望過去,她在不低於百層的樓上,俯視著下面熊熊火光,只有灰會被風揚上來,就好像阿傑與她做最後一面。
【新年快樂老大!】
「新年快樂。」
她動了動唇,轉回頭,又看向眼前人,淺淺地撐起一道弧度,也對他說:「新年快樂。」
林雨泠就沒有去管窗簾,而是跟著她一起臥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