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過人見城,將枝頭的雨珠吹落。
“少城主大人。”
下屬跪坐在屏風前,低頭說道:
“夢子大人最近去了廢棄的城池,淨化了那裡的妖怪。”
“嗯……我知道了。”
靜靜地坐在屏風後的青年低聲道。
下屬退下後,房間裡只剩下淡淡的藥味,還有椿花香氣的薰香。
兩種味道融合在一起,有一種令人發暈、像是在做夢般輕飄飄的感覺。
人見陰刀取出一隻箭矢,細細摩挲那支夢子射殺妖怪後,微微磨損的箭頭。
夢子。
被稱為蟲姬的黑巫女……
人見陰刀曾經並不理解那些將傳聞中的巫女夢姬視為山神的村人。
作為人見城的少城主,在父親愈發昏聵的近年裡,即使體弱,陰刀也已經承擔起人見城的責任,見過許多驅魔師之村的優秀驅魔師。
與鬼怪打交道的驅魔師或術師們,身上總是有著與尋常人不同的氣質。
但夢子與他們都不同。
只要是見過她的人……一定不會忘記那樣的身姿。
她的神情、談吐,舉止……那是隻有無可想象的金錢、權勢……只有名門貴族才能養育出的、慾望被無盡滿足後的姬君。
然而夢姬是被拋棄於荒野,在妖怪的撫育下長大的少女。
黑色的眼睛裡,凝視的是自己,又不只是人見陰刀這個人……像是自虛無中投來的,如在夢中的視線。
蟲姬。
他聽說過,世界上有一種名為死魂蟲的妖怪,可以帶走人的死魂。
……如果夢子是蟲的話。
如果能讓她從自己的身軀中振出美麗的翅膀……帶走自己的死魂的話……
……會是多麼迷人的景象呢。
面對自己成為她養分的祈求,夢子卻拒絕了。
人見陰刀並不是不明白——
遺憾和語言會變成詛咒。答應讓自己成為她的養分,或者最後一次見面時的話語,都會變成捆縛另一個人的東西。
夢姬。
夢姬的溫柔,有多少人能夠理解呢。
她的不告而別也是一種同情。
對於自己的、被危險的深淵所引誘的人的同情。
凝視著她,就像是在黑暗中凝視一顆飄起的火星。
柴堆燃盡之後,黑暗中剩餘的那捧溫暖的灰燼。
越是意識到她的那一絲淡淡的、帶著即將熄滅的溫暖的憐憫,渴望便越發焦灼著得不到的內心。
人見陰刀是一位仁厚的主君。
直到最後,他也沒有采取失禮的行動,只是剋制地目送夢子離去……然而內心深深壓抑的慾望,卻還是喚來了不祥的東西。
“很想要吧……?”
低沉的低語,在耳邊如夢似幻地響起。
在睡夢中,在
休憩時,獨自一人的房間裡,就會響起那好像在召喚般誘惑的聲音。
“你很想要夢子吧?就這樣看著她離開,不覺得不滿足嗎?心裡的空洞要怎麼填滿呢……?”
“只是被治好了身體,你就可以滿足了嗎……”
“她和別的男人一起離開了……你能夠接受嗎?”
黑髮巫女的幻象浮現在眼前,人見陰刀望著幻象,無法移開視線。
“陰刀……”
夢子對他伸出手,張開雙臂,帶著如同水面波紋般朦朧的微笑:
“成為我的一部分吧……”
“……夢姬。”
年輕的少城主似乎已經被蠱惑,下意識起身……然而下一瞬,他藏在衣袖中的手驟然抽出一把長刀,一刀劃破了幻象中的人。
“夢子”的身影驟然裂開,面部被刀割裂的縫隙中鑽出無數黑色的影子,影子變成一隻只蜘蛛,發出尖銳的嘯聲,掙扎著不動了。
“出來。”
有著蜷曲黑髮、面色蒼白俊麗的青年冷聲道,憂鬱的眉眼依然淡淡的,有種被教養著長大的華貴之氣。就連他身上繪有淺紫紋路的寢衣,也顯得格外潔淨優美。
在陰刀話音落下後,一道白色的身影自屏風之後悄然出現。
那是一個披著狒狒皮的古怪人物。
究竟是什麼人,才能在無數守衛和下屬的保護下進到這裡?
妖怪嗎?
“陰刀大人,初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