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是憎恨。
凡人只能夠仰望的才能,凡人窮其一生也無法觸及的境界,凡人只能夠在失去之後才意識到的痛苦和悲哀,抱著母親的屍首哀嚎哭泣,在母親生前什麼也沒有意識到、什麼也沒有做到的,無能的父親和無能的自己……
可恨。
緣一,自己的雙生的弟弟,是如此可恨。
明明是有著血緣的雙生子,為何緣一能夠如此理所當然地成長為這樣的模樣?
火焰焚燒著他的心智,繼國巖勝再也無法忍耐,在月夜之中離開了夢子和緣一所在的湖水,腳步踉蹌地跑進樹林。
什麼也不去想,只是漫無目的地奔跑。
風吹過身體,枝葉劃過臉頰,巨大的月亮始終懸在高空、懸在前方,靜靜地注視著他的掙扎。
在月夜一個人走得太遠,是很危險的事。
更何況他心中滿溢著憎恨和憤怒。
被巨大的負面情緒吸引來的咒靈和妖怪,像聞到血腥味的鬣狗般蜂擁而上,想要壓榨吸吮武士身上湧出的恐懼和痛苦。
繼國巖勝太年輕了。
他的劍技還沒有強到能夠在與妖怪廝殺一日之後,還能殺出咒靈的包圍。
在月光之中,利爪割穿了華貴的羽織、割破皮肉,死死地嵌入骨骼。
濃烈的血味充斥著鼻間時,繼國巖勝聞到了一絲椿花的香氣。
在他有些模糊的視線裡,月亮被額頭上滑下的血染成
淡淡的紅色(),?偛????犂葶????16()_[()]16『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張弓瞄準了他。
箭頭折射著月光。她的眼睛就像濃夜。
……夢子。
“嗖——”
驅魔之箭在空中爆裂出驚人的白光,比月亮更加明亮,世界有一瞬似乎變成了白晝。
“噗呲”。
伴隨著刺痛感,箭矢貫穿了抓住繼國巖勝的咒靈和他的胸膛。
咒靈頃刻灰飛煙滅,繼國巖勝摔倒在自己和不知道誰的血泊裡。
被雪白足袋和草鞋包裹的雙腳,踏過地上的血液,夢子來到他的身前。
草鞋很快被血泊浸透了。
繼國巖勝躺在地上,血液從嘴裡和傷口不斷湧出,聲音嘶啞:
“你的箭術,糟透了。”
夢子的目光。
就像月亮一樣,捉摸不透。
被疼痛和怒火衝昏的頭腦漸漸清醒,繼國巖勝看到夢子好像笑了一下。
“是啊。就和巖勝的劍技一樣……糟透了。”
純淨的反轉咒力從那雙用了毒的手中落下,鑽入繼國巖勝的身體。
之前還在涓涓流血的傷口,血肉粘連在一起,迅速地癒合了。
就像是回到了羊水中一般黑甜的溫暖,繼國巖勝狼狽地躺在地面,在泥土的腥味、血液的鐵鏽味,以及椿花的香氣交雜而成的冰冷的氣味裡,一時恍惚地開口:
“……你就沒有不甘心嗎?”
夢子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他。
繼國巖勝說,語速緩慢:
“努力修行的技藝……被我這樣貶低,你就沒有不甘心嗎?”
“啊……沒關係的。”
在月光之中,夢子的身影被籠罩著一層模糊的光暈。
逆著光,他看不太清夢子的神色,只感覺到她用不算溫暖的手擦掉自己臉上的血,聽到她輕柔到不真實的聲音:
“下次瞄準你的時候,我也不會失手……這就是很有用的箭術了。”
大膽的挑釁。
難以理解的傢伙。
在如此虛幻的、讓人恍惚的紅色月光下,繼國巖勝好像也忘記了那些深深刻在骨子裡的東西,忘記了身上致命的傷口。
他低低地笑了一聲:
“……的確……很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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