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衍之不忍心看他這樣,乾脆轉過了頭,他的手心出了一手的汗,他覺得自己很不對勁。
陸長遐低著頭,一下又一下地踢著腳邊的石子,看它翻過去又滾回來,他又看了眼楚衍之,即便是隻有一個板著臉的側臉,他的衍哥也是美得讓人心底發顫。陸長遐戀戀不捨地看著他,總感覺之前幾個月的時間太快了,好像一眨眼就結束了。
他好像偷了神的炬火來照明,現在神發現了,要收走炬火了。
他問:「我們以後是不是見不了面了?」
楚衍之身體僵了僵,聲音聽不出來什麼情緒:「有必要的話,還是會見面的。」
那就是不會見了的意思。
他又問:「那我是不是要從極光辭職了?」
楚衍之回答得很公式化:「極光公私分明,你想的話可以繼續在極光工作,不想的話,財務部會給你賠違約金。」
那就是要辭職的意思。
他接著問:「那……」
他其實也不知道要問什麼了,他跟楚衍之這麼久的相處時光,自認為已經建立了很強的聯絡,最後居然只用兩句話就可以問完。
這樣也很好了,陸長遐的心頭突然一輕,釋懷了很多事情。他本來跟衍哥是沒有聯絡的,他本來該靠著對楚衍之的想像度過餘生的,可是現在他有了那麼多寶貴的記憶,他被楚衍之抱到懷裡耐心哄過,被楚衍之帶著笑意捏過臉,揉過腦袋,被楚衍之無奈又寵溺地放任一起睡過,他給楚衍之唱過歌、做過飯、扎過頭髮,他甚至聞過楚衍之醉人的紅酒味的資訊素。這樣就夠了。
他本來是不會擁有這些的,他憑藉一個隱瞞,取之無道地獲得了這些。從此他的夢境不再貧瘠,或許以後他的夢裡楚衍之還是會溫和地笑笑,然後無奈又縱容地嘆口氣:「長遐啊……」
陸長遐勾了勾唇角,側頭又去看楚衍之,似乎要靠這一眼,把楚衍之的模樣永遠刻在心裡,他什麼都不在乎了,問:「衍哥不想問問我嗎?」
楚衍之沒有回頭,卻能感受到陸長遐那股專注的目光,他睫毛顫了顫,不知道陸長遐想說什麼:「什麼?」
陸長遐藏了噎了那麼多年的話語終於在口中輕飄飄地送了出來,散在了夜風裡:「我喜歡你,這件事情。」
他想過無數個說出這句話的場景,可能是在升高的摩天輪上,可能是肆意綻放的玫瑰花叢旁,或者是隻有兩個人的房間裡……唯獨沒想到會是在離別的時刻。
楚衍之心臟狠跳了一拍,重得他彷彿聽見了耳旁拍子落下引起的巨大轟鳴聲,他強作淡定的表面幾乎要被撕爛,留下恐慌害怕的內裡,他聲音艱澀:「顧安巡說得都是真的?」
「嗯,也不算是,」陸長遐破罐子破摔了,現在只想把所有都告訴楚衍之,他道,「其實我……很愛你。」
他最後三個字說得很輕,好像一不小心就會被冰涼的空氣刺得支離破碎。他喃喃地又重複了一句:「我真的很愛你。」
他笑了一聲,又道:「衍哥,我好愛你。」
陸長遐抬了抬眼,臉上一涼,他伸手擦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滑落下來的眼淚。他記得之前,他掉眼淚的時候,楚衍之總會過來捏捏他的臉,說他是愛哭鬼。
他看到熟悉的車子駛來,又笑了一聲,道:「衍哥明天上班的時候,我再去收拾行李吧。」
楚衍之被他那三句「愛你」弄得至今沒有回過神,他不明白,他的心到底是為什麼這麼疼,他臉色都發白了,嘴唇有點抖:「今天也可以。」
他太清楚了,他心疼的來源就是陸長遐,他必須立刻逃離陸長遐。
「還是不了吧,」陸長遐轉過了身,強迫自己邁動步伐,離開楚衍之的身邊,他背對著他,漸行漸遠,說,「衍哥在的話,我真的捨不得走。」
讓他在楚衍之的身邊收拾東西離開,太殘忍了。陸長遐走出沒幾步,眼淚就斷了線一般一顆一顆地砸在地上,他每走一步,就在心底念一個稱呼,他想,我是愛哭包、我是撒嬌鬼、我是粘人精……
我怎麼這麼能哭?小孩子都沒有我能哭。
我怎麼這麼會撒嬌?
我怎麼這麼粘人?
他的心臟隨著哭泣一抽一抽地疼,順著心房的血液流向身體的各處,他跟楚衍之相處的這段時光是他窮盡一生都難再覓的珍惜的美好,同時又是鋒利的劍刃,將他捅得鮮血淋漓。可是他沒有辦法,他未來還會被這些利刃刺得更加痛苦不堪,為了取劍尖一星半點的糖霜,他心甘情願遍體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