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生得高大,脊背和白楊一般挺直,他穿著黑色的風衣和中筒靴,三七分的劉海露出了半邊額和山峰一般的眉,他眼神凌厲,宛若鷹隼,黑眸中卻多了幾分沉靜和玩味。
裴恩海皺著眉望向他:「冒冒失失的。」
裴牧川被批評慣了,也不惱,他雙手環胸,目光掃過屋內坐著的,同樣氣質出塵的男人。他的唇上泛起淡淡的光澤,卻被他一下舔盡。
「這位是……」他拉長了語調,似乎對面前的人很感興趣。
可是宋向隅不像他那麼淡定從容。
他從這個男人進來的那一刻,心跳就暫停了一拍,隨後又像擂鼓般,聲勢浩大。
像幽深靜默的大海,而宋向隅只是一葉孤寡航行的小帆,偶遇驚濤駭浪,將他徹底拍翻。
沉墜,再沉墜。
他快要窒息。
濕熱的空氣瘙癢著他的鼻尖,他沒法裝死,他不得不抬頭看裴牧川一眼。
對方漆黑的深瞳宛若一灘死水,彷彿真的不認識自己。
裴恩海臉上多了些許笑意:「我學生,比你小一屆。」
接著又對宋向隅介紹道:「我孫子,和你一個學校畢業的。」
語罷,還不等裴牧川開口,宋向隅就提前站了起來,伸出手:「學長好。」
他語氣平平,聽不出波瀾。
只有微微顫動的手掌——若是對方不接,只怕是要露餡。
裴牧川不打算給他難堪,勾出一抹笑意,回握了他的手:「學弟好啊。」
裴恩海見狀,並沒有發現異常,「向隅以前在星大還挺招姑娘們喜歡的,你從前也該聽過。」
他這個孫子在上學的時候經常翹課,成績更是爛得一塌糊塗,裴恩海差點被他氣出病來。不過還好自己的孫子在商院,再加上他沒對外宣稱兩個人的祖孫關係,也就沒人知道裴恩海是裴牧川的爺爺。
就連宋向隅也不知道。
他鬆開了手,幾乎是用抽的,男人的力道很大,似乎是故意的。
「是嗎,」裴牧川慵懶地抬起眸子,「不瞭解。」
宋向隅坐了回去,沒有再看裴牧川的表情。
「行了,既然你也來了,那就吃飯吧。」裴恩海站了起來,「向隅,小川是臨時來的,跟我們一起吃飯你不介意吧?」
這是他的親孫子,宋向隅有什麼理由說「不」呢?
他隱藏住自己眼中的濃濃情緒,淡雅一笑:「怎麼會,能和學長認識也是緣分。」
「對了,他之前也在搞那個……娛樂公司的投資,你們吃飯的時候可以聊聊。」裴恩海對裴牧川的事業並沒有過多瞭解,只知道他子承父業,整個人裝滿了商人的拜金氣息和銅臭味,他雖然有些嫌棄自己的兒孫,但是不得不承認有時候他們還挺好用的。
宋向隅知道對方是在為自己考慮,於是感激地看了裴恩海一眼:「謝謝老師。」
裴恩海滿意一笑,同時拍了拍裴牧川的肩膀,遞給他一個警告的眼神。
他知道自己這個孫子一向玩世不恭,有時候和長輩說話都夾槍帶棒的,等會兒可別冒犯了自己的乖乖學生。
裴牧川「嗤」了一聲,沒有講話。
整個飯局中,宋向隅窩縮在角落,聽著祖孫倆敘舊,自己一個勁兒地盛排骨玉米湯喝。
裴恩海偶爾會問宋向隅幾句,他只是答話,並不起話頭。
老爺子心中不是滋味,自己這個學生他是知道的,平日裡寡言少語,碰上生人更加沉默了。
都怪他這個不著調的孫子,平時不想著看望自己,偏偏挑了今天,撞上了宋向隅。
他提前放宋向隅走,並且讓人給他收拾了一件乾淨屋子,「早點休息。」
宋向隅頷首:「謝謝老師,叨擾了。」
望著他離開的背影,裴恩海搖了搖頭:「這孩子現在越來越不愛講話了。」
裴牧川的視線也跟隨著他的背影,眸中似乎有躍動的光線。
「爺爺,這位……學弟,長得挺好。」他話語中有明顯的輕浮。
裴恩海狠狠剜了他一眼,拿筷子尾敲了一下他的頭。
「收起你在外邊那一套。」
裴牧川早在十七歲的時候就跟家裡出櫃了,當時把裴恩海氣得差點住院。
不過眼看著自己的孫子越來越不成樣子,喜歡男人似乎也逐漸不再是他最離經叛道的一個點。
裴恩海六十歲之後就不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