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這說話間,蘇羨音不動聲色地放下筆,走至一行人身後。
陳潯注意到她,朝她勾勾嘴角,然後用硯臺攤開了一張宣紙,身旁立刻有狗腿的學弟學妹們趕忙研墨拿筆。
陳潯拿到毛筆的一瞬間,沒有下筆,而是握著筆桿看了看,忽地笑了聲。
他手指修長,指節分明,握筆的姿勢顯得他風度翩翩,像半個文人。
賴文星納悶:「你笑什麼?這筆有問題?」
蘇羨音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接話接得那麼自然。
「陳寶玉在想他的翡翠筆了。」
話音一落,陳潯驚喜地看向她,身側則投來七八道懵逼的眼神。
陳潯也挺上道,還知道配合她:「不愧我素日裡總把蘇妹妹當知己。」
眾人:「……」
酸啦吧唧文縐縐一來一回,大家的表情都像從廁所裡走過一趟。
「什麼啊?」
陳潯這才慢悠悠解釋,他向他們解釋,卻看著蘇羨音。
蘇羨音被他這樣直勾勾看著,居然也會不自在地移開目光。
蘇羨音也是聽說的。
陳潯的爺爺是位老兵,寫得一手好毛筆字,在南城是出了名的。
陳潯有一天帶著那隻翡翠毛筆到了班上,本來放在書包裡,他剛打完籃球回到教室,數學課代表催著交作業,他嫌自己一身汗,讓同桌在書包裡找。
同桌找出了作業本,也摸出一支稀奇玩意兒。
嚷嚷道:「潯哥,你不會告訴我這隻毛筆筆身是翡翠吧?」
陳潯點點頭,男生怪叫一聲,引來周圍人側目。
大家像傳閱寶典一樣將陳潯的那隻筆遞來遞去,他卻也不急不惱,抱著球站在門口擦汗,看著他們越傳越離譜。
才幽幽喊一聲:「差不多得了啊。」
他同桌是個鬧騰的主兒,嘻嘻哈哈說:「人家賈寶玉銜玉而生,我們潯哥是陳寶玉銜筆而生。」
同學們笑開了花。
陳潯卻一哂,也不計較,只擺頭。
「別胡鬧,筆是我剛得到的。」
這支筆是陳潯爺爺的戰友送給他的,翡翠和狼毫都是精心挑選的,匠工出品,確實稀有。
然而不論陳潯怎麼線上闢謠,「陳寶玉」這個稱號還是小範圍地傳開了。
……
故事講完了,陳潯也落筆了。
這筆自然比不上他那隻翡翠筆好用,可他依舊寫出了一副好字。
他寫了半句古詩「昨夜星辰昨夜風」。
是李商隱的《無題》。
卻怎麼也不肯繼續寫下半句,只笑著說:「試過了,這紙可以用。」
沈子逸笑罵他一句掃興,小幹事們又興沖沖捯飭起下一個東西,包圍著陳潯的人肉圈破開一個口子。
蘇羨音站在他身側,問他:「怎麼不寫下去?」
「太久不寫毛筆字了,手生,太難看了,爺爺要看到肯定會訓我的。」
蘇羨音癟癟嘴:「老天給你聰明才智不是讓你全部用來謙虛的。」
「怎麼不好看了?」
陳潯笑了聲,還真的提起筆,落筆之前卻又看向蘇羨音,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麼了?」
「寫完了送給你?」
「誰說我要了?」
陳潯笑一聲,提起筆的手又緩緩放下,嘀咕著:「那我還寫什麼……」
蘇羨音按住他,認栽道:「寫吧,我勉強收著。」
陳潯:「……」
他啞然失笑,左手下意識抬起來像是想要揉蘇羨音的腦袋,卻頓在空中。
「你們女生還真是口是……」
他的話跟他的手一樣,攔腰斷在半空中,抿直的唇線說明他不會再說下去。
蘇羨音卻笑了:「你怎麼不講完?」
陳潯寫下了「畫樓西畔桂堂東」。
才看向她,眼神里居然帶點怯意,他食指戳了戳眉心。
「你好像不喜歡我說『你們女生』怎麼怎麼。」
他也有今天。
蘇羨音樂了:「我是該誇你觀察細緻麼?」
「你認識很多女生?還是談過幾個女朋友?對女生很瞭解?」
她也放肆,明知故問,難得抓住他一點窘態。
陳潯搖搖頭,將宣紙拿起來晾乾,說:「都沒有,只是我有一個關係很好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