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空氣隨之嗡嗡震動,周顏緩緩舒口氣,開始感激過去四年裡,裴昇鮮少帶她參加家宴,她幸而鮮少與這位準婆婆打照面。
院子裡走了一輛車,仍停著一輛,匍匐成一塊古板的石頭,等周顏乖乖出來,押送她至預約好的美容沙。
造型助理在店內等,扶著她坐下,一路上連聲說&ldo;小心&rdo;,把周顏當成以往每一位金枝玉葉的大小姐。
廳內蘊著香氣,果香味往咽喉跑,甜得發乾發苦。
周顏正前方是鋥亮的化妝鏡,亮了一圈燈泡,她被迫與鏡中的自己對視,納悶造型助理怎麼會把她當成真正的大小姐。
沒有哪個真正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會和她一樣帶著陰雲密佈的臉、垮到嘴角的黑眼圈,坐在這裡被迫接受改造。
妝造價格貴得令周顏咂舌,五萬一次的晚宴妝,只是臉上塗塗抹抹,過了今晚就蕩然無存。
從前餘覃也有揮金如土的日子,抹在臉上的護膚品比金子還貴,但那是周顏小時候的事。
她沒能繼承母親對價格處變不驚的心態,像沒見過世面的小鼴鼠,偷瞄桌上的瓶瓶罐罐。
哪一瓶也抖不出幾粒金子。
茶會沒什麼值得她記住的瞬間,月明星稀的觀景臺上,周顏悶不吭聲喝紅茶,一杯接一杯灌進肚子。
&ldo;周小姐這裙子很難定的,肯定是裴總送的。&rdo;
端著茶沖她笑的,是誰家女兒,周顏偷偷地回憶,腦袋裡一片雪花點。
她不響,只囫圇點頭,又喝一口紅茶,濃得她差點按不住眉頭。
問題的答案並不重要,無論從誰的手裡給她這身衣裳,最後劃掉的,也是裴昇的財產。
後來,她喝了一肚子紅茶回來,頂著五萬一次的晚宴妝,熬了整個通宵完成片子。
倒回床上像斷了片,一覺到半下午,睜眼看見窗邊幾根樹枝,褐黑色堵著她的光,錯綜複雜地盤在夕陽裡。
周顏渾渾噩噩坐起來,手抹了把臉,摸下滿掌暈花的五萬塊。
假睫毛飛成一根根黑色的刺,化妝品揉成五顏六色的塗鴉,扁桃體和眼睛一起腫成核桃。
她不能熬夜的,讓餘覃知道又該雞飛狗跳了。
通宵後果是,她重感冒半個多月才好。
這件事周顏沒向裴昇提一個字,她覺得沒有必要,也實在沒有用。
裴昇和季舟陵是一家人,她只是攀附上去的,一顆還拿得出手的裝飾寶石。
即使她不說,自然有人告訴裴昇,如周顏所料,他對這樣的事,沒有很明顯的反應。
出差又回來,裴昇扶住周顏,隔著三個多月的時光,輕輕捏她的下巴,像檢查自己的藏品是否完好無損,&ldo;這麼一看,好像是瘦了點。&rdo;
一個淺吻落在她唇上。
這就當作是安撫,或者已是他表達關心的最露骨方式。
周顏不吭聲,她覺得自己被當做一隻貓或狗,有吃住、偶爾被順毛,旁人就當她過得舒心、快樂。
她不知道該對誰說,這種日子很虛無,常讓人懷疑生活的意義。
第4章 蛋糕
◎我喜歡苦的◎
過了晌午,花園裡鮮有人聲,窗臺外陽光亮得人發昏,周顏一天無事,靜靜躺著聽水池裡青蛙叫。
新風的換氣聲極輕,周顏卻聽得極清楚。
人在特別無聊的情境下,感官會被無限放大,一絲絲抽氣的風聲,彷彿從她腦子裡刮過去。她就躺著,望著天花板,聽到無數個聲音,又像什麼也沒聽到。
外面的樹葉動了,風大概很烈,但周顏聽不到。
樓下廚房嗡嗡響,是周顏交代的,想起今日是自己的生日,隱隱嘴饞想要一個蛋糕。
她讓西點師現做一個冰淇淋蛋糕,布朗尼蛋糕的底座,上面託著攝影機膠捲造型的冰激凌奶油。
西點師上來問過,&ldo;周小姐喜歡淡一些還是甜一些?&rdo;
&ldo;我喜歡苦一點。&rdo;周顏拿著一本書,沒有翻開,擱在腿上,不打算起身下樓看生日蛋糕。
外面的人說,周顏脾氣古怪,不知撞了什麼大運,傍上裴昇這棵大樹。
周顏對此充耳不聞。
房間裡始終有人說話,透過聽筒闖進空氣裡。餘覃今日格外好心情,反覆咂摸生日晚宴的意味,像即將通關的遊戲玩家,興高采烈與周顏煲電話粥分析裴昇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