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就落回了手上的草圖。月無華也不像昨日那樣聒噪,安靜地坐在車內,目光落在女孩抓著炭條的指尖上。
黑色的炭粉沾在她的指腹和虎口,小指一側被蹭得黑乎乎的,連帶著她官服的袖口也髒到令人髮指。她畫得投入,一綹碎髮從頭頂落下,她順手將頭髮勾上去,在額頭上留下一道黑黑的指痕。
等到月無華和月霜雙回西南以後,章楚山也好奇過弟弟妹妹口中的這個姑娘,她問楊菀之是什麼樣的,月霜雙說:“燙樣做得很好。”
月無華回到:“畫畫很快,很入迷。”
旁邊湊來個小兵:“那她長什麼樣子?”
月無華想了想:“嗯……穿著一身髒兮兮的官袍,臉上也蹭得全是黑印子。”
“哇,感覺好像很邋遢。”小兵咂嘴離開,卻沒看見月無華眼底柔和的笑意。
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此時此刻的月無華只感覺眼前這個小花貓倒是有幾分可愛,欣賞起她認真畫圖的模樣來。楊菀之時而埋頭苦畫,時而抬頭望向窗外,方才剛剛撩上去的那一綹碎髮又一次落到了鼻尖。月無華看著那一綹髮絲,手有點發癢,很想替她把頭髮重新綰一下。
不多時,雁書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楊大人,營造司到了。”
楊菀之猛然抬頭,對月無華道:“多謝月公子!”說完就火急火燎地想下車,月無華見狀趕忙拉住她的衣袖,甩出來一塊帕子丟到她臉上:“臉上髒死了,哪有你這樣上工的,叫人看見丟我們辛周官員的臉。”
楊菀之“哦”了一聲,捏著那白帕子急匆匆地往營造司衝,留下一句:“帕子下次還你。”
熟悉楊菀之的人當是知道,這丫頭此時畫入魔了,哪管得了什麼帕子什麼月公子,只想著早些到司裡將自己的想法畫在紙上。月無華望著她那小爪子在車門框上留下的五個黑黑的指印子,嘴角不自覺地向上勾了勾。
雁書在車外問道:“爺,咱走吧?再不走,薛神醫那邊怕是要覺得被怠慢了。”
“嗯,快馬加鞭。”月無華點了點頭。營造司的門房已經識趣地牽過楊菀之的馬,帶去馬廄喂草了。月無華盯著門框上的黑指印,用乾淨的手從懷裡摸出一張新帕子,將方才拉楊菀之袖口時沾在手上的炭粉輕輕揩去。
只聽雁書在車外八卦道:“爺,您今兒繞這麼遠的路送楊大人上班,也不給自己邀邀功。姑娘還是要哄著點的,您明明就是擔心她騎馬不看路傷著自己,講出來的話未免也太難聽了。”
“我?哄她?”月無華不可思議道,“我閒得沒事幹了是吧?”
“爺,您老大不小了,楊大人我覺得是挺好一姑娘,又能幹,又熱心腸,和二姑娘關係也好……”
“打住打住打住!”月無華連忙出言制止,“她才多大點啊?你們就算急著把我‘嫁’出去也不能這樣吧?在邊關我娘天天唸叨我也就罷了,回洛陽你們還天天唸叨我,有沒有尊卑,有沒有王法?”
“爺您這就格局小了不是,太祖七十歲的時候不還提了個二十歲的貴君?”雁書嘖嘖兩聲,“再說了,我看這東都未嫁的貴女,大都十七八歲,和楊大人差不了多少。和您一個年紀的,孩子都打醬油了,您不會真想一輩子打光棍吧?”
“首先,我可沒他們辛家的人玩得那麼花。其次,打光棍就打光棍唄,我姐也沒著落,幹嘛非盯著我啊?”月無華坐在車裡抬頭望天花板,“是不是再過幾年,我身邊飛過一隻母蚊子你們都要給我說媒啊?”
“月將軍說章統領有大才,尋常兒郎配不上半點,若是許了人家那叫折辱了。”雁書一邊駕車一邊和主子拌嘴,他原本也是月家軍的人,在戰場上受了傷,退下來給將軍府做事,和月無華名義上是主僕,實則並無什麼尊卑之別。
“我覺得吧……”月無華搖了搖頭,“我娘就是偏心眼,從小到大我就沒聽她誇過我一句!”
他酸!他心裡酸溜溜的!
月無華主僕二人鬥著嘴,而楊菀之這邊則瘋狂地投入工作之中。花了一個上午將自己的想法都整理好,她這才後知後覺地記起丟在桌上黑黢黢的手帕。楊菀之捻起手帕,這手帕早間拿到手上時就覺得有一股好聞的香味,不知道是什麼。若是楊菀之多瞭解一下這些貴族的背景,就會知道那是太祖御賜的龍涎香,在辛周朝除了皇室就只有月家能用,可見月槐嵐是深得太祖之心。
只是這浸了龍涎香的帕子到底被她弄黑了,楊菀之想,這白帕子怕是難以潔淨如初,不由頭疼。總覺得自己好像莫名其妙就欠了月無華一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