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無華穩住自己的心境,開口道:“我知道你現在心裡對我有怨,但你我不能綁在一起。”
楊菀之輕輕放下白瓷碗,沉默。
“就像你有自己追逐的東西一樣,我也有。我是一定要回西南的。在兩都,我其實每一天都過得很痛苦。”月無華慘然一笑,“我的父母姊妹都在前線出生入死,而我卻是個被帝王囚在兩都的殘廢。就像你想逃出辛溫泰的控制一樣,我又何嘗不是呢?”
楊菀之無力地點頭:“我明白。”
在東都時她不曾有所感應,但來了大興以後,卻漸漸意識到月無華身份的特殊。他空有一身的名頭,在朝中卻沒有說話的資格。在洛陽時,他仗著將軍府和章家,多少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來了大興,也是隱在清嘉郡主的羽翼之後,做個荒唐紈絝。可他又不是這樣的人。
書房裡的兵書,他將葦編都翻爛了,有好幾本還是楊菀之替他重新裝好的。
住在客院的那段時間,他總說她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整夜整夜地畫圖。可他自己不也一樣在書房裡挑燈夜讀,直到東方即白才匆匆睡下?
他即便是跛了腳,依舊能使出那樣漂亮的槍法。這背後,是楊菀之看不見的辛苦。他這樣的人,生來就是屬於邊疆的,怎麼可能甘心在兩都過這樣無所事事的生活,做一個閒人?
“你也一樣,菀菀。你終有一日會位極人臣、兼濟天下,所以,你不會、也不能和我走。而到了那一日,在這大興城中,只有那些郎君配不上你。這些情情愛愛、流言蜚語,都絆不住你的。”月無華的指尖輕輕在手中的兵書上摩挲,“我知道你昨晚怨我,若是我讓月家與你換了庚帖、下了聘禮,光明正大地給你一個身份,也許你不會那麼難堪。但我的考量卻在辛溫泰身上。你我剛到大興,一切都太過匆忙,我沒有時間好好佈局,想必昨日你已見識到辛溫泰未能得償所願後的面目了。我既不希望你我因為這種理由綁在一起,也不希望行事太過冒進,惹得辛溫泰激烈反撲。祖母是我的上策,我知曉她的性子,不會置你於不利;但我也料到祖母也許會應付不了,因此,你是我的下策。”
月無華嘆了一口氣:“只是世間謀劃,下策永遠比上策易於實施。想來也是我謀略不佳才導致這樣的結果,你怪我也是應當的。”
楊菀之有些苦澀地嚥下嘴裡殘存的藥味,開口道:“我若真的在乎這個,我也不會說。我怨的並不是此事。”
“嗯。”
“我只是在想……”她垂下頭,苦澀的淚水在眼中打轉,“你對我的那些好,到底有幾分真心?”
楊菀之清楚地知道,月無華出現在她生命裡的這些日子,填補了她的某種空缺。他像她的兄長,像父親,又像是願意與她齊頭並進的戀人。他以這樣一種姿態,讓她依戀。
而月無華起初確實只是把她當作妹妹,可她是那麼閃光的一個人,只要見過她的光芒,都會迷戀上她。月無華起身繞過書桌,在楊菀之面前蹲下,伸手,將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胸口。他的心臟,此時就在她的掌心跳動。
月無華輕輕拭去她的眼淚:“你此時能感受到幾分,那就是幾分。你這樣哭我會心疼的。”
“可我們註定沒有結果,對嗎?”
“但我們各自會有更好的結果。所以,有過程,就足夠了。”月無華哄道,“你放心,在我離開大興之前,我會徹底解決掉辛溫泰這個人。你現在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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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壽節,朝廷放假十天,官員都不用點卯上工。
但楊菀之卻還是被聖人召進了宮。
楊菀之在聖人面前跪下,表情已經有些麻木了,總覺得這場景好像在她短短的官場生涯已經發生了好幾次。辛兆不滿地開口:“楊菀之,昨日宮宴上,你是不是以為那樣說,朕就會給你和月無華賜婚?”
“微臣……不敢。”楊菀之心道不妙。這一位雖然與她只見過幾面,但她也多少揣摩出一些味道:叫愛卿的時候是心情好,叫大人的時候是心情一般,如今連名帶姓地喊,說明還動怒呢。但楊菀之只是個芝麻小官,真不知道怎麼討這位歡心!這會兒已經汗流浹背了。
“你父親是叫楊冰吧。”
“……正是先父。”
“祖籍楚州,你祖父叫楊玉良。”辛兆一臉平靜地翻著隱龍衛遞上來的資料。
楊菀之心裡一驚。她沒想到,聖人居然連夜派人去查了她!
“是。”
“楊玉良今年五月新喪,楊家派人去維揚縣報喪,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