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望著那雀牌桌發愣,月無華苦笑一聲:“阿孃和黛娘都不愛打雀牌,這桌子就擱置了。”
即便是月霜雙和爹回來了,打牌的人也少了一個。
月霜雙眼眶有點溼潤。她想起來她們三人最後一次聚在一起,還是綿州地動那日,她們正和阿爹一起打雀牌,月其煜和碎金飯在地上亂爬。那時候她嚷著說非要贏上一局,結果真的把哥哥殺了個片甲不留,當時她不知道阿姊給她喂牌了,還沾沾自喜呢。昔日幸福的光陰只留下破敗的殘影浮在眼前,月霜雙這些年日日都在回想阿姊的模樣,可是人的記憶是會漸漸變淡的,她腦中的阿姊已經越來越模糊。
她們這一家人,這十四年來是聚少離多,而如今陰陽永隔,更是再無團圓日了。
次日,一家人前往墓園去為章楚山掃墓。章楚山橫死後被大火燒盡屍身,只有衣冠為冢,雖然是掃墓,但月家人都穿著夏官的紅衣,月霜雙身披章楚山的銀甲站在阿姊的墳前,在章楚山的墳後,一整個山坡上,都是月家軍的烈士冢。
“阿姊……我做到了。”月霜雙站在章楚山的墓前,泣不成聲。
從墓園出來,一家人去附近的茶樓歇腳,正聽得茶樓的說書先生坐在臺上,講的正是一折《月家將傳奇》。不知道是誰的文采這麼好,將月家母女的事蹟寫成了話本子,劍南道的百姓受月家軍庇佑,個頂個兒地愛聽。
今日講的,恰恰是章楚山的成名戰。
“書接上回:長生四年,西南的濮子部北上侵犯我辛周國土,一直打到了昆州。攻下昆州後,濮子部展開了毫無人性的屠殺啊,一時之間,昔日美麗的昆州城成了屍山血海。太祖令當今的安王、也是當時的宣威將軍月槐嵐領兵出征。月槐嵐此前曾帶領著大長公主留下的娘子軍在滇東南與南詔作戰,自是擊退濮子部的絕佳人選。於是月家人舉家前來西南,於會川迎戰濮子部。彼時月霜雙年僅十二,章楚山和月無華姐弟倆也不過十九歲和十七歲的年紀,月家的三個少年卻都沒有一絲膽怯,全都上了戰場。”
此時的月家人坐在二樓的包廂裡,說書人的聲音洪亮,一家人耳力又好,字字都清晰地落在了耳中。
月無華望著樓下的說書人,不由失笑:“怎麼可能沒有膽怯,我還記得我第一次上戰場的那天,因為恐懼,甚至拿不住手裡的弓,險些被濮子部的戰士砍倒,是阿姊出槍救了我。”
章晚方接著道:“那次收兵之後你阿孃因為你怯戰還罰了你,好在你還算爭氣,沒有讓你娘罰你第二次。”
“勇敢的第一步是直面自己的膽怯。”月槐嵐坐如鐘,聲音平穩,面對自己的兒女也如面對自己計程車兵一樣,“我對你們姐弟三人素來嚴厲,因為戰爭由不得我去心疼任何一個人的怯懦。”
樓下說書人的聲音繼續道:“……諸位看官都知道,月無華月都督乃是咱們月家軍的智多星,但章楚山的謀略與月無華相比啊,那是難分伯仲。月家軍會川一戰並未大捷,雖擊退了濮子部的一支先鋒,副將章晚方卻中了對方的毒箭。此時濮子部卻奇襲麻州,麻州府尹向會川求援,月槐嵐必須即刻帶兵支援。可此時月家軍的兩位副將一死一傷,月槐嵐心知這是濮子部的引蛇出洞之計!可濮子部已經將麻州團團圍住,若是不去,麻州城的百姓又該如何?就在此時,十九歲的章楚山請命帶兵前往麻州,並在軍前立下了軍令狀。帶兵圍住麻州的是濮子部最富盛名的戰士羅奉程,此人目如金剛,膚如烏塗,猙眉獠牙,形如巨人,最善使兩把鎏金銅錘。那兩把鎏金銅錘每把都有足足千斤,一錘下去就連戰馬也能被砸成肉泥啊——”
茶座上的人無一不倒吸一口涼氣,說書人此時一拍驚堂木,更是讓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章楚山到了陣前,身下的戰馬望著羅奉程的銅錘連連後退,竟是被嚇破了膽。那羅奉程見到章楚山,絲毫沒將她放在眼裡,只道一聲:‘辛周還真是軍中無人,怎的派了個豆芽菜般的小娘們來?且讓哥哥的銅錘給你吃點教訓!’章楚山卻絲毫不慌,輕輕拍了拍戰馬的頭安撫自己的坐騎,提著長槍一槍直向羅奉程刺去。羅奉程揮錘就下,咚地一聲,那千斤銅錘砸起一地塵土,竟是直接在地上砸下了一個大坑啊!”
聽眾們又是一陣抽氣,有好幾個更是微微向後仰起身子,彷彿真的看見了那千斤銅錘砸在面前。而說書人卻故意賣了個關子,不接著往下講,而是慢悠悠地捧起一盤的茶碗,潤了潤喉嚨。底下有耐不住性子的人高聲催道:“快些講起!莫要故弄玄虛老!”
“就是就是,那章將軍受傷了沒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