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難道就任由前朝那些舊權貴利用後宮牽制您嗎?”何瑤直視著辛溫平的眼睛,絲毫沒有覺得自己在冒犯天子,“依臣來看,肅清後宮對於陛下來說應當是好事一件才是。”
辛溫平沉吟片刻,搖了搖頭:“朕有自己的苦衷。”
“可陛下從前說過,《辛周律》是辛周百姓的律法,不是貴族的律法。如今陛下的想法變了嗎?”何瑤步步逼問,“陛下的苦衷是苦衷,那百姓的苦衷呢?”
她說著,又從懷裡甩出一卷卷軸在辛溫平面前攤開,竟是她在淮南道統計的被害死的妾侍和被逼從賤的良家子:“陛下且看吧!”
“朕不是否定你,懷瑜,只是你太冒進了。如今你剛回大興,朕把你召回大興,也是想保護你。這件事我們要一步一步來……”辛溫平說著,自己都嘆了一口氣。她的面前是她的忠臣賢臣,身後卻是死而不僵的九姓十三家。在這個位置坐得越久,她就越能理解當年的辛兆。這是個很恐怖的徵兆,每每辛溫平意識到時,都會作嘔。
她沉默了許久,何瑤也不言語,只等她整理自己的思緒。辛溫平想了很久才道:“這些法案哪怕是秋官署內部,要想統一意見也很難。”
“若這是民心所向呢?”何瑤冷不丁地問道,“陛下,如今您有安王和公孫大人做您的左輔右弼,只要這二人在,十年之內,無人能動搖您的位置。卑臣需要的只是陛下一聲應允,陛下設想的一切困難,卑臣都會去解決。”
辛溫平再次陷入了沉默。
過了許久,她才艱難地開口:“那便試試。”
聽見辛溫平的回答,何瑤輕快地起身:“定不辱使命。”
目送何瑤離開,辛以燭才抬頭問辛溫平道:“母皇,如果遣散後宮,阿燭是不是就沒有爹爹了?”
“不會,你會只有一個阿爹。”辛溫平腦子很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辛以燭這時候上前,拉住辛溫平道:“那母皇快些遣散吧!將錢阿爹留下,別的都不要!”她眨巴著眼睛,竟然真的有幾分期待。
“傻丫頭。”辛溫平忍不住笑了,平日裡錢星梵管錢管事,也經常給辛以燭各種好東西,小孩子自然更喜歡他,“賀蘭君後才是母皇的正夫,若何大人的事成了,也只能留下君後。”
“可是母皇,阿燭不喜歡君後,母皇也不喜歡君後。為什麼不能換一個君後?”辛以燭童言無忌道,“母皇您同賀蘭君後和離,再讓錢阿爹做君後!”
“小小年紀,誰教你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你是不是最近又去章君卿那裡了?”辛溫平神色嚴肅地警告道,“這話同母皇講講就算了。從現在起不許再提!母皇教導你多少次,謹言慎行,你什麼時候才能長記性?”
辛以燭垂頭,可憐兮兮地抿住了嘴。
踏出含光殿,何瑤一直緊繃的肩膀陡然一鬆。她望著四周高高的宮牆,想起進京前阿姊憂慮的神情,想起阿爹指著她的鼻子破口大罵。阿爹那日的罵聲猶在耳畔。
“何瑤!我看你離死期不遠了,你這不孝女是想我白髮人送黑髮人嗎?”
“小妹,你不為阿爹著想,也得想想你家濯姐兒……”
“我知道,”她輕輕呢喃,“我不是好女兒,也不是好母親,更不是好妻子,或許也不是個好臣子。但我不覺得對不起任何人,此身已許國,何瑤,只想做百姓的好官。”
她的脊樑重新挺直,大步走出在明宮。此刻耳邊只剩公孫冰的話。
野草的種子一旦播撒出去,就會頑強地生根。自有後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