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綿州多雷雨,這雷雨來也快去也快,每次都猛猛地下上一陣,然後驟然停住,只在山頭凝上鉛色的雲,壓得山林蓊鬱的綠意都沉了幾分。枕著這雷聲入眠,焚琴也困頓了,但到底還有幾分警醒。
正夢著和大人回到府城後一起去吃巴香園新出的炙羊尾巴油。那羊尾油是羊屁股上的一塊油脂,切成大塊,用花椒磨成粉末和鹽巴、茱萸、肉桂等香辛料醃製風乾後,再用快刀削成薄薄的片,然後放在石板上炙烤,滋滋冒油……對於生活水平還在逐步提高的辛周百姓來說,脂肪的誘惑力是很大的。脂肪是富裕的象徵,因此豐腴是富態,也是辛周人眼裡的美。那羊尾油烤熟後放入口中,一股濃烈的羶味兒在口腔和鼻腔裡擴散開……
夢境裡,炭火嗶嗶啵啵地響著。只是焚琴正睡著,就聽見門外傳來敲門的聲音。
是劉升。
“楊大人,褚姑娘!你們快起來,出事了!”
焚琴立刻醒了過來。劉升的嗓門很大,又將門拍得急切,語氣裡也是一副刻不容緩的架勢,便是因為舟車勞頓睡得格外沉的楊菀之也被拍醒了。楊菀之最怕聽見的莫過於出事了這三個字,能讓朝廷命官出面的事多半不是小事。
匆匆套上官服,也顧不得因為熟睡睡得臉上浮出一層薄薄的油脂,楊菀之將頭髮一抓,昨兒睡得太實,忙亂之下發簪都找不到了,自然也不裹什麼幞頭,從桌上隨手拾了一根長條的東西就往頭上一插。焚琴也差不多,兩人開啟房門,不用劉升說,就已經被屋外的景象嚇得瞳孔猛縮。
雨早就停了,月光之下,環繞著村落的山頭冒出了滾滾黑煙,這深山之上,似有火光閃爍。村長和她的三個兒孫媳婦都已經披上衣服,村長有些歉意地對楊菀之幾人道:“大人,咱們村子裡不像州府,人手有限,所以遇見這種事情大家都得出馬。這山上不知哪棵樹被雷劈了,看這情況似乎有小範圍的山火。現在天氣潮溼,及時處理還能控制……”
“不必多說,我們即刻上山。”楊菀之及時制止了村長的話。
她當然知曉。州府裡的官員分工還算明確,即便如此,府尹依舊身兼數職。就如文府尹,既要管理州府官署的官員任免,又要開堂審案履行秋官的職責,還要安排夏官的巡邏和州府的祭祀等等活動。也就是朝廷對地方的財政抓得緊,才會在州府也有司徒使。至於司空使,則是專業使然。不通營造之人去坐了這個位置,就是尸位素餐。
但這也只是州府。再往下一些,就如維揚縣,就是縣令包攬六官職責,可能只有營造司的工曹能在營造上說上一兩句話。那到了村子裡,就更是這樣了。誰吃朝廷的俸祿補貼,誰就是塊磚,哪裡需要往哪搬。當然,這也要看個人的素質了。但對於這些楊菀之倒也沒有什麼怨言,畢竟官服在身,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穿了這身官服,就要幹這些事。
只是這莽莽大山,要找這一處小小的起火點何其艱難!遑論此時正是夏季,是山林中野獸最活躍的季節。
村長家的四個女人已經備好了滅火的工具:溼拖把和斧子、鏟子。村裡有不少女人已經醒過來,都提著傢伙什兒一起上山了。雨後的山林間滿是泥土的腥臭味兒,楊菀之一腳踏下去,馬靴就陷進了泥裡,溼噠噠的趴在了腳面上。腳下黏黏軟軟的觸感很是噁心,劉升提醒道:“小心著些,別踩到什麼了。”
這山裡一來有蛇,二來有些地上的尖刺樹枝,若是把腳刺傷了,又淌在這爛泥水裡,很容易感染;更別提或許還有些獵戶放在山上的捕獸夾。總之這山上不比城裡,處處都是兇險,處處都能致命。
不單單是楊菀之步履艱難,哪怕是村長一家都深一腳淺一腳跌跌撞撞地走著。村長一家對這山裡更熟悉,摸著黑開路,在前方一邊走一邊用手上的拖把打著前方的路,楊菀之幾人跟在後面。而已經有其他的村民從別的路結伴去尋了。
這山火是自然形成,當然不會沿著平日眾人走的路。在山下好像能看到山火發生的方位,但是上了山,又是夜晚,多少都有些摸瞎的感覺。村長憑著感覺踩出一條野路前進,一面憂愁地看著天。
“這天氣明明還下雨,怎麼會起火?”劉升走在最後給一行人斷後,抬頭望向天空。天空此時已經被樹蔭和濃煙遮蔽住,就連月亮也看不見了。
村長在前面頭也沒回,聲音隨著風飄來:“是風啊!這雨太小,風太大,那雷劈在樹上,大風一刮,火就起來了!如果不滅掉這火,整片山都燒起來,那就完了!”
正說著,就是一陣狂風從山林間刮過,似乎還帶來了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