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章用紙抹掉床沿邊的灰塵，剋制地就在邊邊上，宋拂之也跟著他坐到邊邊上。

&ldo;好的故事總是欲揚先抑的……&rdo;

時章說，&ldo;你也看得出來，這裡不是一個環境很好的地方。&rdo;

&ldo;從我媽肚子大起來開始，什麼都瞞不住，我們家的事情從一開始就傳遍了鄰裡，成為他們茶前飯後的談資，被津津樂道地嚼了很多遍。&rdo;

&ldo;客觀來說，住在這裡的居民文化程度都不高。自從我有記憶開始，我都記不清他們罵過我多少詞，奚落我媽的更難聽，總之我們在這兒就不太受歡迎。&rdo;

時章居然還能笑著眨眨眼，&ldo;聽起來像不像灰姑娘？美好的童話故事都是這樣開頭的。&rdo;

宋拂之皺著眉輕輕擰了一下時章的耳朵，默不作聲地環臂抱住了時章，抱得很緊。

其實時章還是簡練了許多，他略去了太多醜陋難堪的細節。

一個企圖攀高枝的女人，和有錢人一夜情之後生了個孩子，還被有錢人拋棄在這個地方，於是一切都是她們自討苦吃，她們活該被鄙夷和嘲笑。

時章的母親在鄰裡中沒有自己的名字，只有侮辱性的各種蔑稱。時章呢，被叫&ldo;小野種&rdo;，&ldo;沒爹的&rdo;都是家常便飯，更多難聽的他都不想回想。

在小學，時章毫無疑問遭到了所有同齡人的孤立。

瘦弱陰鬱，身世骯髒，好像天生的反派，欺負他似乎是一件正義的事情。

孩子們的教育大多數都來自於父母，當這些父母們都稱時章為&ldo;野種&rdo;，說他是不該出現的存在，那麼小孩們就擁有了制裁他的正義資格證。

正是好鬥的年紀。頑劣的小孩們把獨行的時章圍住，大聲喊他&ldo;垃圾&rdo;，搶走他的課本和零食，奪走他辛苦採回來的植物樣本，哄鬧地踩爛在泥坑裡。

時章打不過，只能咬著牙忍受。

在別的幼鳥仍在巢裡嗷嗷待哺的時候，時章就已經明白了什麼叫做弱肉強食，什麼叫做不進則退。

這些細節時章都沒有說出口，他一筆帶過，轉到下一個章節。

&ldo;但是很可惜，我不是灰姑娘，我沒法保持自己的善良和純真。&rdo;

時章坦誠道：&ldo;我變成了一個壞孩子。&rdo;

宋拂之：&ldo;你才不是壞孩子。&rdo;

&ldo;那就是個小反派。&rdo;

時章說：&ldo;我讓自己變強，在他們欺負我的時候還手。但那時候都還小，打打鬧鬧的成不了氣候。從小學鬧到初中畢業，我都習慣鄰居小孩們找我的茬了。&rdo;

&ldo;直到我初中加了把勁兒，中考成績不錯，考進了王老師的高中，進了王老師的班。這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之一。&rdo;

時章充滿歉意地笑了笑，&ldo;也成為了當時最讓王老師頭疼的學生。&rdo;

&ldo;我高中選擇了住校，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和鄰裡來往。高中離我們家遠，學生們幾乎也住在鎮子中心，不瞭解我的身世，所以班上同學都對我不錯。&rdo;

&ldo;但有天週六，我拿著很重要的東西回自己家。那群鄰居小孩在街邊抽菸，他們看著我抱著個大袋子，就衝上來搶我的東西。他們人多，很快把我的東西從袋子裡扯了出來，扔了一地，然後開始笑話我。&rdo;

時章淺淺地呼吸了一下，才繼續道：&ldo;那些真的是對我來說很重要的東西，所以我當時就怒了，具體怎麼打的人我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怒火衝上頭頂，把他們都摔到了地上。&rdo;

宋拂之張了張嘴，沒出聲。

&ldo;有人叫了警察，我被拘了，因為未成年，從輕，關了我五天。&rdo;時章說。

宋拂之：&ldo;你沒做錯，明明是他們應該被懲罰，憑什麼是你……&rdo;

時章搖搖頭：&ldo;他們有那麼多張嘴，我只有一張嘴。&rdo;

宋拂之垂眸望著地面，不知道時章曾在這裡度過了多少這樣的日夜。

所有的安慰在此刻都無能為力，宋拂之作為一個幸福的孩子，覺得自己甚至沒有權利向他表示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