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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節 藥

踝……所有位置的骨節都顯大,萎縮的肌肉無法像從前那麼飽滿。深陷的眼窩看起來非常恐怖,與厭食症患者沒什麼區別。

一群飛蟲在距離他鼻孔十多厘米的空中盤旋,發出令人厭惡的“嗡嗡”聲。

蚊子?

還是蒼蠅?

兩個答案在鹿慶元腦海中旋轉,也許它們都是正確答案。

蒼老的重病患者會散發出一股濃烈的氣息,與其說是服藥太多所導致,不如說是生命流逝引發體內器官迅速衰竭,排洩系統不暢,長時間無法得到清理,在惡臭與渾濁環境中混合而成。

現在是夏天,外面豔陽高照。

鹿慶元卻冷得直打哆嗦,身上蓋著厚厚兩大床棉被也覺得渾身發寒。

一縷微風從窗外吹來,捲起地板上的灰塵與輕微雜物,飛上半空,在鹿慶元朦朧的目光注視下翩翩起舞,緩緩落下。

他看見了很多頭髮。

非常的細,又枯又黃。

那是我的頭髮。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頭髮掉得很厲害。早上起來抬手隨便一摸,它們大把地掉落,彷彿秋天的樹葉,即將走到生命盡頭。

房間外面的走廊上,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過了幾秒鐘,鹿慶西從外面推門進來,他手裡端著一個盤子,緩步走到床前,俯下身子,帶著微笑關切地問:“阿爹,你感覺好點兒了嗎?”

他的笑容明顯過分熱情,好看又虛偽,就像飽含毒汁的美麗花瓣……遺憾的是,鹿慶元以前什麼也不知道,直到最近才明白這個道理。

盤子裡有一個壺,一個杯子。

鹿慶元瞪大雙眼,看著兒子拿起壺,倒了一杯水,帶著說不出的恭敬與關切,雙手捧著送到自己面前。

“阿爹,該喝藥了。”他的聲音溫柔又動聽,簡直不像男人,更像是一個嬌柔委婉的婆娘。

“……我……不喝。”老人的聲音極其沙啞,如果不仔細聽,很難分辨出他其實正在咆哮。

“你生病了。”鹿慶西的勸解很簡單,甚至有些粗暴。

看著他毫不掩飾顯露在臉上的期待表情,鹿慶元發出恐懼憤怒的暗啞嘶吼:“你是不是希望我現在就死?”

他知道自己中了毒。

那還是兩個月前發生的事。

小翠?

小花?

還是翠花?

總之就是跟這差不多的名字。她是妻子的侍女。雖說是在城主府供職,但她長相一般,身材也不好,乾乾瘦瘦,個頭矮小,最多不超過兩米二。鹿慶元對這種醜陋的女人絲毫沒有興趣,之所以把她留下,是因為這女人性子綿軟,唯唯諾諾很聽話,看起來屬於容易控制,絕對不會陽奉陰違的那種型別。

戰爭失敗,長子被殺,次子也變成一個廢人。連遭打擊的鹿慶元心灰意冷,開始把注意力全部投向最小的兒子身上。可就是從那時候開始,鹿慶元覺得身體越來越差,時常喘不過氣,覺得眼前發黑,胸口發悶,飯也吃得少,有時候一整天都沒有食慾,偶爾喝上幾口麥粥就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他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衰老,面對死亡,卻從未想過這一天會來的如此之快。

鹿慶元從未懷疑過鹿慶西。如果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能相信,那這個世界就徹底充滿了叛徒和敵人。

那天深夜,侍女偷偷溜進鹿慶元的房間。她兩眼放光,彷彿挖到了絕世寶藏。女人湊近半夢半醒的鹿慶元,用手捂住他的嘴,讓他不要害怕,讓他耐下性子不要喊叫。

“大王,有人要害你。”這是她當時的原話。

活了幾十歲,鹿慶元什麼麼見過?他覺得侍女應該不是胡說八道,更沒有得失心瘋。於是他微微點頭,示意她接著往下說。

這是一個很有心計的女人。她沒有直接告訴鹿慶元真相,而是以此作為籌碼,討要好處:“大王,只要你娶我為妻,我就把一切都告訴你。”

你?

做我的妻子?

鹿慶元很想大笑,繼而本能的想要張口召喚侍衛,把這個膽大包天的女人抓起來。

“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我說的都是真話。”她絮絮叨叨蹲在床前,說了很多關於鹿慶元身體方面的變化。

大王,您是不是覺得走路沒有力氣,氣喘心跳?

大王,您是不是經常覺得嘴巴里很苦,不想吃東西?

大王,您是不是覺得眼睛越來越模糊,成天只想睡覺,身子骨軟綿綿的不想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