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以後，就是她找再多的理由，都不能一抬眼便看到那個少年。

在沉默間，原棣突然抓起她的手，說道：「還能再看一遍。」

不等孟茴反應過來，原棣已經帶著她爬上了亭子的第二層。

果然，那裡的太陽還未落下。金燦燦的光灑在海面，風一過波光粼粼。

恍惚間，像是他們的青春，只要往上爬一爬，就不會落幕。

直到太陽第二次被大海吞沒，原棣問：「還想看麼？」

孟茴點了點頭，「想。」

方陵亭一共有八層，於是原棣帶著孟茴看了八次日落。

最後一次時，兩人誰都沒有再說話，就那樣沉默的看著前方。

他們感受著夜的到來，像是青春無聲的隕落。

孟茴第一次來這個亭子，是學校組織過來做義務勞動。

一層一層的清掃，孟茴在心中抱怨，怎麼要八層？

此後，她再也沒有來過方陵亭。

第二次，便是和原棣來得。

那八次日落，每層的心境都不相同。

孟茴又在心中抱怨，怎麼只有八層？

無能為力，靜靜看著時間流逝，好像便是他們此時唯一能做的事情。

「原棣。」孟茴的聲音被風吹得顫抖，「這是我看過最美的落日。」

她以後不會再和任何人看落日，所以這是一生只一次的落日，是原棣陪她看的。

原棣的手臂抬起又落下，靜靜看著夜幕中的她，像是一朵花開在了他心臟之上。

原本他想說一些挽留孟茴的話，哪怕是開著玩笑，現在他突然又說不出了。

有些美好，註定是隻能存在記憶裡的。

他希望孟茴能去到一個更加熠熠生輝的未來裡，即使沒有他的存在。

「孟茴，以後還有機會的話，我再陪你看。」這是少年人許下的諾言，不摻雜任何虛情假意，是一生只一次的諾言，用一生都想去兌現的諾言。

孟茴看向他，淚在眼眶中打轉。

他們望著逐漸模糊的彼此，與一生只一個的初戀告別。

-

那天直至深夜，原棣才依依不捨得送孟茴回家。

他推著單車，足足走了近兩個小時。

可兩人還是覺得這條路好短，短到一眨眼就到了終點。

在孟茴家前的小路，是兩人註定分別的地點。

「孟茴，我有話想和你說。」就在孟茴即將轉身時，原棣突然拉住她手腕。

少年眼神堅毅，是醞釀了一晚的深情。

而孟茴卻搖了搖頭，如同已預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阻止了他的話，「別說。」

原本她對溫哥華那個城市沒有任何情緒，她怕原棣的一句話，會讓此後的每一日都變得度日如年。

最重要的是，她會想要留下，不顧一切的留下。

為了原棣留下。

兩人僵持了好久，多時原棣才點了點頭。

連同眼神內的光也一同熄滅，黯淡無神。

「那好，祝你未來前途璀璨。」

原棣推著車，轉身走進了夜幕內，直至孟茴再也看不清少年的背影。

哭聲在這時瀰漫開整個寂靜夜色，她在最黑暗時遇到這個少年，也在黑夜時與少年告別。

孟茴站在原地好久好久，突然地，她朝著原棣消失的街道跑去。

只是在拐彎處，她還是停下了腳步。

深夜裡，沒有人能聽到她的喊聲。

像是深海中發出與族群不同頻率音波的鯨魚。

她說：「原棣，我喜歡你。」

因為喜歡你，所以方陵潮濕的風都是溫柔的，原本暗無天日的方陵一中也成了她不捨得地方。

原來，因為一個人，真的會喜歡上一座城，

可她現在，卻不能為了一個人，留在這裡。

甚至，連求他慢一點忘記自己都沒有任何藉口和理由。

明知無人回應的街道，孟茴足足將這句話喊了三遍，一遍比一遍痛徹心扉。

最後，孟茴轉身，自己也沒入黑暗。

而昏黃的路燈下，少年並未離開。

他靜靜感受著愛，是宣之於口，又緘默於心。

少年含著淚，倚著牆壁，滑落的淚滴一直滴進了心臟深處。

孟茴與原棣的青春年少，徹底落幕於這個有落日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