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玉步搖,那步搖已經跌壞,只剩了釵頭還閃著玉的瑩光。
“這步搖每次都得阿箋來給我簪。”蘇虹忽然笑了笑,“他手最巧,知道怎麼簪最合適。”
“阿箋?”
“一個小太監,好看得像個小女孩。”蘇虹說,“才十五歲,七歲就到了這兒,一直跟著我的。後來……”
方無應等著她說完。
“後來我叫他帶著翠翹逃出去,叫他小心護著翠翹,倆人在外面就假扮兄妹。”蘇虹怔了怔,“對了,翠翹是……”
她想了半天,仍然沒有解釋,只搖搖頭。
方無應知道那是她身邊的宮娥,大約也是常年相伴的。
“大的都好辦,就算是一個人也不會活不下去,小的,就教他們結伴同行。有哭哭啼啼不肯走的,我和他們說,落生在娼樓裡,也比落生在此地強。這麼著把他們全都打發出去了,值錢的、能用來度日的也都帶走了,我就一個人坐在這兒等著。心想胡人來了,索性讓他們一刀砍死我。”蘇虹的目光移到鏡旁的剪子上,“若他們欲行不軌,我就用剪子自戕。”
“……都想起來了?”
蘇虹揚起臉,望著高高的屋脊,輕輕撥出一口氣:“都想起來了,每一樁每一件,包括你們幾個是如何闖進來的……”
“是麼?”
“你啊。”蘇虹嘆了口氣。
“嗯?”方無應揚頭看她。
“幹嘛開那種玩笑?”她搖搖頭,“她……不,我,那時候我是個死心眼。亂說什麼傾慕之類的,想叫她萬劫不復?”
方無應有點尷尬,他停了一會兒:“……也不至於吧。”
“你無法瞭解那種心情,”蘇虹停了一會兒,才又低聲說,“當沙漠當了十年,來片雲彩就錯以為會下雨。”
方無應心裡一動,他正想說點什麼,卻聽蘇虹說:“可以了,咱們走吧。”
方無應遲疑了一下,問:“不帶點什麼走?”
蘇虹搖搖頭:“不需要。”
於是,方無應將隨身所帶的儀器開啟,傳輸訊號給早就等候在那一端的小武。
蘇虹站起身,她又環視了一遍屋子裡面,這是她最後一次看這間住了多年的寢房。
然後,方無應伸出手:“走吧。”
蘇虹握住了他的手。
……
最後一批迴來的是雷鈞和李建國他們。
比起其他人,他們可以說無驚無險,目睹肅宗在靈州登基之後,他們就轉回了現代。
這一次任務,只能以失敗來做總結,因為小鵬並沒有被救回來。
但是其中錯綜複雜的因果緣由,又讓人無法一概而論。
所需要說的是,不久後凌涓便離開了時空平衡處,她原本是引咎辭職的,辭職報告也寫了,但最終還是被安排回了研究所,不管怎麼說,凌涓的技術是這群人裡最過硬的一個。
雖然雷鈞想替她隱瞞,但凌涓仍在報告裡坦承了自己進行過時空軌道置換一事。
她被給予行政記大過處分,並且全部門通報批評,這次一跤跌到底,幾乎不再可能有什麼仕途可言。
又過了半年,凌涓與史遠征悄然復婚,這件事倒是很少有人清楚詳情。
回來的當天,方無應就又被塞回醫院去了,據說主治醫生拿著檢查報告對著他咆哮,說再也不准他擅自離院,否則就用手銬腳鐐把他這個多動症鎖在病床上。
據小楊說,雖然被罵了個狗血淋頭,方無應還是笑嘻嘻的,根本不在意。
蘇虹回來之後,請了一週的假。雷鈞同意了,他知道蘇虹得需要時間來整理過去。
因為凌涓離開,雷鈞便頂替了她的職務。
唐朝的這通折騰讓每個人都感覺疲憊,不過時間慢慢過去,生活又恢復了常態:上班下班,打卡吃飯。
蘇虹回局裡上班那天,交了一份報告給雷鈞,裡面詳細記載了她所能回憶起的一切。
“百分之九十是與現狀吻合的,包括你們大家第一次去唐朝的記載。”蘇虹說,“但不是全部記憶。”
“就是說,還是有沒想起來的?”雷鈞問。
“一點點。很少的一部分。”蘇虹點點頭,“就是手術前後的那個時間段,我完全沒有記憶。”
“……”
“另外我還發現一個問題:我的年齡不對。”蘇虹說,“我不該是32歲,如果把所有經歷過的時間加起來,我應該接近50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