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要你管!”敏言痛得臉色煞白,莫名衝高彥飛發了怒,一掌將他推開。
“讓彥飛揹你,你這樣走不動。”霖霖回身來扶她,想扶她到高彥飛背上,卻也被她重重推開。敏言倔強掙扎站起,還未站穩又是一晃,跌入高彥飛懷抱。這次他再不許她掙脫,不管不顧地將她橫抱起來,眼裡滿是憐惜,“敏敏,別再這樣逞強!”
他叫她敏敏。
不是往日在人前一貫稱呼的敏言或敏言小姐。
霖霖看著他,忘了收回攙扶的手臂。
老於趕過來,二話不說從高彥飛手裡接過敏言。
高彥飛這才轉頭尋霖霖,卻見她頭也不回,徑自而去,看也沒有看他一眼。
第十八章 下
【一九四零年十二月陪都重慶】
一天天的轟炸仍未停歇,前方不斷傳來的戰事訊息,如重慶深冬不散的雲層沉沉壓著,叫人全然沒有過節的心思。與之相反,卻是家中四處佈置一新,滿目琳琅為平安夜舞會準備的白刺繡桌布、銀花纏枝燭臺、水晶玻璃杯……全都準備妥當,鋼琴移出來擱在客廳一隅,地板已打上光亮的硬蠟,漆色鑑人。
老於從山上拖了一人多高的柏樹,豎在客廳扶梯旁,由母親親手打扮成繽紛的聖誕樹。乍眼看去,彷佛回到戰前香港家中,甚至幼年茗谷華宅那一番衣香鬢影光景。
往年即使是除夕夜,也沒有這樣隆重過,父親辭世三年來,家裡還是第一次張燈結綵。
到底還是有一個人能勸董母親固執的心,從她心上拂去結了三年的霜,讓她重新站到陽光下來,看一看這世界仍是美好的。哪怕戰火紛飛,山河浴血,哪怕父親的身影已不在,哪怕許多人已埋骨黃沙……更多活下來的人還有更漫長的歲月要走下去。
霖霖站在窗前,輕輕嘆了口氣,窗玻璃蒙上一層霧氣。
歲寒時節,呵氣成霜,連日來心緒低迷,平安夜的舞會就在明日,卻仍提不起半分興頭。只是為著母親,無論如何要打點起精神,把這舞會辦得熱熱鬧鬧。
窗上的花環用絲帶編扎,嵌著“Merry Christmas”,卻被不識英文的僕人掛倒了。霖霖踮起腳尖試了試,夠不著花環,便站到一把椅子下,將花環取下。
叮一聲,絲帶上系的鈴鐺掉落。
“我來。”
霖霖低頭,見高彥飛搶步撿起鈴鐺,仰頭遞上來,一雙眼睛定定望著自己。
被她這麼一看,他又侷促起來,錯開目光不看她,顯出靦腆笑容。
霖霖默不作聲接過鈴鐺繫好,將花環掛了上去,輕盈跳下椅子。
他伸手扶她,卻遲了一拍,她已穩穩站在地上。
這下子弄巧成拙,他袖口釦子擦過她鬢髮,掛住了一縷髮絲——霖霖哎呀一聲痛呼,高彥飛也傻眼,尷尬地舉著胳膊,一動不敢動。兩人身體貼得太近,她半身都像是偎進他臂彎,無意間構成個曖昧姿勢,令高彥飛面紅耳赤。
“你還愣什麼,快幫我解開頭髮呀!”霖霖嗔怒。
高彥飛手忙腳亂去解那纏上袖釦的頭髮,她偏過頭來配合,臉頰時不時與他手背相貼,那溫熱肌膚不知為何竟格外燙人;他屏著急如亂鼓的心跳,偷眼覷她,看那一縷青絲拂在臉頰,肌膚透出粉光,耳垂小巧如珠,少女清新發香陣陣襲人……
念卿從樓上下來,一抬眼便看見客廳窗下的這一幕。
敏言跟在身側,手裡牽著慧行,不作聲地看著那兩人。
“咳。”
念卿緩步走下樓梯,輕輕咳嗽一聲。
霖霖一慌,忍痛扯斷髮絲,將窘迫的高彥飛推開一旁。
高彥飛更是尷尬,所幸此時傳來汽車喇叭聲,院外爬滿藤蔓的鐵花門緩緩開啟。
慧行高興地掙開敏言的手,在打過蠟的地板上跑得飛快,到門口剛剛大叫了聲“爸——”,卻發現車裡下來的,是個裘衣雍容,攏著雪白圍脖的娉婷少婦。
“殊姨!”
這聲驚喜呼喊,令念卿一怔,忙快步迎出去。
果真是蕙殊,一別數月不見,她原本瑩潤的鵝蛋臉大見清減,顯出尖削下巴,兩鬢蓬鬆,猶帶旅途勞頓的倦色,身邊也不見許崢身影。
慧行一頭撲進她懷抱,纏著她歡喜鬧騰。
蕙殊俯身將他抱起,笑著在他臉頰吻下,任由他雙臂環住自己脖子。
六歲的半大男孩子已令她抱得吃力,慧行卻不自知,仍如小時候一般撒嬌。他自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