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仲亨與薛晉銘相隔不過兩步,四道目光相交,虛空裡似有金鐵聲劃過……隔在兩人之間的,卻是陷入半昏迷的念卿,整個人似一株枯萎的蘭草,斜倚在薛晉銘臂彎,長髮如瀑垂落。
方繼僥急了,一把奪過身旁警衛的佩槍,對準了霍仲亨,“晉銘,還不動手!”
霍仲亨回頭,笑容裡流露匪夷所思的神情,“你想同我動武?”
隨他話音落地,竟有一種聲音由遠而近傳來,隱隱震地有聲,彷彿有什麼逐漸逼近。起初人人皆被庭上變故震撼,大多不曾注意到外頭動靜,只有極少人細心察覺到了……不知是誰最先探頭看向窗外,猛一聲驚呼自庭下響起,“是軍隊!”
這一聲喊,駭得眾人心驚肉跳,坐在外側的立時撲向窗邊,不看不打緊,這一放眼看去——議政廳外廣場上,黑壓壓都是軍隊!後頭軍車隆隆而至,槍炮架設森嚴,四下裡荷槍實彈計程車兵,穿一色深灰制服,整齊劃一的步伐震動地面,似潮水般逼近大門。
有反應敏捷的已驚跳了起來,諸人再顧不得什麼庭上秩序,亂紛紛慌作了一團。
方繼僥倒退一步,不敢置信地瞪了霍仲亨,怎麼可能有軍隊,進出本省的通路都已被封閉,軍隊絕不可能從天而降!警備廳早早將他監視了起來,連日裡只見他醉心風月,根本不曾調遣過軍隊……這絕不可能,一定是他使詐!
槍聲驟響,方繼僥朝天鳴槍,震住底下場面,朝薛晉銘和左右警衛吼道,“還愣著幹什麼,把人通通給我抓起來!”左右警衛遲疑,有人還在等待薛晉銘號令,有人終於端起了槍,對準霍仲亨與庭上八名委員。見有人帶頭,其餘人也喀的拉動槍栓,紛紛舉槍。
“方繼僥你想造反了!”趙主任大怒,其餘委員個個面如土色,有人抖抖嗦嗦打著圓場,直嚷著“冷靜,大家冷靜”。然而到這一步,方繼僥的暴跳已不再令趙主任擔心,反而是霍仲亨讓委員們駭然失色——他果真調集了軍隊,就在委員會抵達本省的同時,霍仲亨一面拉攏趙主任、敷衍內閣、矇蔽方繼僥的耳目,一面暗中集結軍隊,以不可思議的手段突破了封鎖,神不知鬼不覺地佈下羅網,待得眾人發覺,已然是兵臨城下。
莫非他一早知道方繼僥會發難,他又是從哪裡調集來的軍隊,他這麼大動干戈,僅僅是要對付方繼僥,還是另有可怕居心……趙主任一頭冷汗涔涔,驚覺這是個驚天的圈套,而他從一開始就已踏了進來,此時抽身已晚。
混亂場面下,惟獨薛晉銘一個人對周遭視若無睹,只是俯身抱著沈念卿,目光專注在她一人身上。念卿已陷入半昏迷中,隱隱聽得周遭大亂,聽得有人驚呼“軍隊來了”……薛晉銘深深看著念卿,看她牽動唇角,露出淡薄笑容。
她知道會贏,他一定會贏,只因他不是別人,他是霍仲亨。
至此心中大石訇然落地,念卿放棄了掙扎,靜靜闔上眼睛,任由黑暗從四面八方湧來,將自己淹沒。最後朦朧的意識裡,是薛晉銘緊緊抱著自己,不是他,不是仲亨。
一點淚光凝在眼角,順著睫毛顫了顫,終究不曾墜下。
也罷,是誰都不重要了,這一生實在太累,她已懶得再睜眼了。
這一局棋,從第一步就輸了——不是輸給他,而是輸給你。
“最能狠下心的人,原來是你。”薛晉銘望著她沉靜容顏,一時恍惚,伸手去拂她頰邊亂髮。指尖還未觸及,只聽喀的一聲響,烏黑槍管已抵在額際——侍立在霍仲亨身側的副官許錚,一個箭步上前,拔槍指住了薛晉銘。
左右警衛慌忙將槍口轉向許錚,方繼僥驚跳起來,一見情勢不妙,立即見風使舵地叫道“不要動手,不要動手,一切交給委員會裁決!”
然而震地靴聲已至,大門被轟然推開,身穿鐵灰制服的正規軍隊如出鞘的利刃,凜冽無聲,殺氣騰騰。號令聲裡,上膛舉槍之聲整齊劃一,烏黑槍口齊刷刷對準庭上警衛及諸人。饒是裝備精良的警衛,在真正的軍隊面前也陣腳大亂——到這地步,寡眾勝負已分,然而束手待縛終是不甘。方繼僥眼角抽跳,汗水沿著額角蜿蜒似小溪,咬牙怒道,“霍仲亨,你當真目無國法了嗎?方某堂堂省長,輪不到你來指手劃腳,就算委員會包庇你,內閣也不會縱容你胡來!”
“是麼,那我們便來講講國法。”霍仲亨冷冷側首,眼底鋒芒畢露寒。全副武裝計程車兵橐橐而入,毫不含糊地包圍了在場諸人。趙主任也僵住,慌忙勸止霍仲亨道,“督軍息怒,內閣已將此事交由委員會查辦,請督軍信任在下,切莫衝動誤事,武力終究不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