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腳步聲近前,門上小方洞拉開,一雙眼睛隱在陰影后頭,中年男人的聲音冷冷問,“找誰?”
程以哲彬彬有禮道,“請問沈小姐可是在這裡做家庭教師?”
門後那人沉默片刻,“走了。”
程以哲詫異道,“什麼時候走的?”
“早走了。”那人聲音更冷,一雙眼卻似錐子般打量著程以哲,“你是誰?”
這聲音聽來不似本地人,冷硬中透出敵意,令人聽來毫無好感。程以哲越發驚疑不安,退後一步,審視了下這戶人家,門牌上寫著名山路春深巷6號,同左右一色的歐式兩層小樓,牆根爬滿藤蘿,門廊下有簡單花草,一切與普通富人家無異。
門戶咔噠一聲,那人開了門出來,反手將房門虛掩。門廊燈下是個身穿睡袍的男人,中等身材,微微禿頂,看來十分平常,只是一雙眼格外銳利。
“我是沈小姐的同事,順道過來接她。”程以哲略欠身,不動聲色地打量此人。
門後卻聽一個女人的語聲響起,“這麼晚,誰呀?”
房門開處,一個略見臃腫的圓臉女人探身出來。程以哲鬆了口氣,有女主人在家,想來不會發生那種事情,忙歉然道,“不好意思,我是來接沈小姐的。”
“噢,沈小姐今天有點著涼,早回去了。”那女人一雙眼睛在他身上骨碌轉,說話倒是和氣。
“這樣……那真是抱歉,打擾二位休息了。”程以哲只得欠身告辭,冒雨跑回車上,身上已經淋得半溼。
回去的一路上,越想越覺得古怪。這戶人家怎麼看都不似念卿說的舊式家庭,若說是外來的暴發戶家庭倒有些像,但那對夫婦給人的感覺極差,看上去沒有半分有錢人家的優裕,反倒覺得陰沉。
程以哲一整夜沒能睡著,擔心著念卿是否安然回家,恨不得立刻找巡捕房的朋友把她家找出來,卻又怕小題大做,給她惹來麻煩,往後更加惹她討厭。
輾轉反側到天亮,程以哲一早便趕到報館,眼巴巴張望,直看到那瘦削身影如往常一般踏入大門,一顆心這才墜回原地。當著眾人不便說話,足足忍耐到半上午,念卿拿了稿子去總編室,回來時經過主筆辦公室門口,程以哲一步將她攔住。
念卿嚇了一跳,愕然抬頭看他,“程先生?”
“你跟我來下。”程以哲轉身回辦公室。
念卿只得硬了頭皮跟進去,見夏杭生不在,竟只得二人單獨現對。程以哲轉身,“念卿,我要先跟你道歉。”
“為什麼?”念卿莫名所以。
“我一時唐突,可能給你惹了點麻煩。”程以哲將手插在深灰條紋西褲兜裡,雪白襯衣袖子挽起,同色西服馬甲裁剪得熨貼修身,懷錶的鏈子在胸前微微晃動。
“程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念卿有些不安,微微抿唇,抬眸看他。
她抿唇的動作,看得程以哲心頭一跳,低頭道,“我……昨晚因為下雨,還是去了名山路接你,卻不知道你提早走了,冒昧打擾了那家人,可能會引起他們不快,給你……”
話音未落,卻聽喀的一聲。
他一抬頭,見念卿倒退兩步,撞上身後資料架,稿子脫手散落一地。
“你去了那裡?”念卿面孔雪白,語聲透涼,雙手竟止不住地發顫。
程以哲被她的反應嚇壞了,忙拾起地上稿件,一疊聲道歉。念卿卻緊緊盯住他,肩頭越發顫抖得厲害。程以哲情急,張臂便將她擁入懷抱,“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不要太擔心,就算丟了這份家教,我再幫你找一份……”
“放手!”念卿猛然掙開他,急退到門邊,臉色蒼白如紙,“程以哲,你知道你在做什麼?我無才無貌,有什麼讓你感興趣?我尊重你,也請你自重,不要再幹擾我的生活,不要再糾纏下去!”她一口氣說出來,靠了門框劇烈喘息,身子依然簌簌發抖。
程以哲整個人怔住,似未能反應過來。
“我希望再不會在那地方見到你,最好永遠不會!”念卿冷冷吐出這一句,轉身摔門而去。
【名伶傾城】
下學時分,老鐘敲響,三五成群的女學生結伴步出學堂,嬌聲笑語令清靜的林蔭小路一時熱鬧如三月花海。南方初冬暖陽下,女學生們大多還穿著夾衣旗袍,偶有時髦的少女已率先穿上白色闊袖窄腰衫襖,套黑色長裙,剪了齊耳短髮,素面朝天的走過,引得眾人側目。
“如今最時興的打扮就是這樣呢。”女生們欣羨地議論,念喬抱了書本回頭張望那白衫黑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