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實在太叫人震驚,繞是念卿也良久回不過神。
雖然早知燕綺與他聚少離多,婚姻已是貌合神離,也從敏言和蕙殊口中得知了燕綺移情他人,初時不是不震驚,卻臉想著或許能有一絲迴旋餘地,畢竟是十年夫婦,他與她都不是絕情之人……卻又怎能想到,這一對昔年佳偶,竟早已分道揚鑣。
念卿和燕綺各藏滿懷心事,兩人都不說話,車中靜默得出奇。
霖霖坐在司機旁邊,不時從後視鏡裡看向她二人,心裡也沉甸甸似懸上石頭。
車子進入市區,山城道路崎嶇,窗外掠過陪都冬日灰濛濛的天空。
“燕綺,你瞧。”母親終於開口打破沉寂,望了窗外對燕姨說,“這條街就是在去年大轟炸中全部夷為平地,現今又重建起來,比往日更加熱鬧。”
“以前全都是廢墟麼?”燕姨詫異,望了街邊繁忙景象嘆道,“竟然瞧不出半點痕跡。”
霖霖自豪地介面道,“可不是麼,日本人以為把房子街道全部燒掉,就能毀掉這座城,卻不知我們將廢墟推平,擴修更寬的路,蓋起更高的房子,越是轟炸我們就越不屈服!”
她指向剛剛駛過的路口,“看,這條路就是去年五月四日大轟炸裡,第一枚炸彈落下的地方,現今這條路已改名為五四路,好叫人人都銘記那一天的血淚,日後加倍向日本人討還。”
燕綺還未應聲,身旁的慧行卻脆聲問,“姐姐,你便打回兩拳。”
霖霖一怔,“就是……旁人欺負你,打你一拳,你便打回兩拳。”
“哦!我會!”慧行用力點頭,瞪眼揮舞小拳頭,頗有些章法架勢。
念卿與林燕綺相視而笑。
慧行卻又爬到念卿身上,趴著車窗看外面,小聲嘀咕,“五四路……”
燕綺好笑地問他,“你明白什麼意思嗎?”
慧行頭也不回,十分嚴肅地答,“這是日本人欺負我們的地方。”
燕綺一震,萬萬沒有想到六歲的兒子會說出這話來。
霖霖哈哈笑道,“說得好。”
慧行受一表揚,越發得意,揚手又指著另一條路口,“姐姐,那是什麼路?”
“新生路。”霜霖回答他,“意思是,每一次被毀滅的廢墟上,都會誕生新的生命。”
“哦……”這次慧行聽不懂了,歪著大腦殼兀自沉思。
車子轉過一個很大的之字拐,這次霖霖不等他問,主動指著車窗另一側說,“慧行,瞧,這條是凱旋路,知道什麼是凱旋嗎?”
慧行忙爬到這一側的燕綺身上,趴了車窗努力張望。
很久沒有和他這樣親暱的接觸,燕綺又無措又歡喜,坐著不敢動彈。
孩子軟軟的溫暖的身體趴在自己腿上,恍然令她想起初次抱著襁褓中的他。
“凱旋的意思呢,就是打了勝仗回家來。”霖霖一字一告訴他,“我們的軍隊就是從這條路出發,出川抗日,卻打敗日本鬼子!家鄉父老盼著他們勝利歸來,就把這條路叫凱旋路。”
慧行領悟力極高,立即興奮嚷道,“我爸爸就是從這條路回家,對不對?”
霖霖笑起來,“對,對,你爸爸也會從這裡凱旋歸來。”
慧行似懂非懂,把凱旋當做一個地方,手舞足蹈歡呼,“我長大了也要去凱旋,也要從這裡回家!”
他一向調皮慣了,得意忘形之下,腦袋乓一聲撞上車頂。
他倒沒有怎樣,燕綺卻“啊”一聲痛呼,慌忙抱穩他,去揉他頭頂被撞到的地方。
“不痛!不痛!”慧行明明痛得咧嘴,卻臉嘴硬。
林燕綺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卻不知怎麼眼睛一眨,竟掉下淚來。
慧行一下子愣住,呆呆望著母親的臉,不再折騰調皮。
燕綺慌忙別過臉去拭淚。
“媽媽不哭。”慧行很小聲很扭捏地叫出這稱呼。
燕綺目不轉睛看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
他卻嘻嘻一笑,爬到她懷裡,拉起她的手去摸自己頭頂,“沒有包包,一點都不痛,我是男子漢!”燕綺撲哧失笑,笑容未斂,卻已淚落。這下慧行真的被嚇住,手足無措望向念卿,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麼惹得媽媽又哭。
念卿側過臉,不去看淚眼婆娑的燕綺,自己眼底也早已酸澀。
老字號的川菜酒樓依然賓客如雲,仗在打,日子依然在過。
戰時陪都都米珠薪桂,全國上下百萬人湧入這西南心臟避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