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建起夢寐以求的兵工廠,從零星部件到至為重要的引擎,從普通彈藥生產到自制飛機組裝… … 如今由他們一力支撐起來的工廠和機械開都已轉移到西南大後方,移交給政府,成為國家軍工命脈之一。
東南海岸線已全部淪陷,口岸遭到日本封鎖,中國僅有的輸血管線只剩下雲南至靦甸一線,國際援華物資在這條線上,艱難如蟻行地進入西南腹地……杯水車薪,遠水難救近火,中國人只能靠自己。
隱蔽在西南崇山峻嶺中的工廠,不懼轟炸,晝夜不停生產。
縱使技術落後,物資匱乏,也從未有一人輕言放棄。
這一切,那個人已無法看到。
“如今想來,他早一些走,或許不是壞事。”
黑暗中,她氣息輕細,語聲幽微。
他心口卻是一緊。
“現今我才明白,上天待他也許是最仁慈的,讓他在戰爭還未開始的時候,選了那樣一種方式,將他的生命最絢爛遼闊的地方,由著他飛向那麼高那麼遠,再不用受羈絆,連死亡也由他握在手中… … 也就在那一年,他剛一走,戰爭便開始。”她的語聲越來越低,低得像在吃語,“我常想,是不是上天也不忍他見到家國流血,山河塗炭,才早早將他帶走。”
薛晉銘緘默,掌心裡,她的手涼得浸人。
“假若他今日還在,你能想象麼,那樣一個人,要他眼睜睜看著日本人踏入北平,屠戮南京,血洗上海,攫取武漢;卻要他帶著妻兒一路逃入重慶,看著日本人四處肆虐,飛機就在頭頂盤旋,卻要他躲在黑暗的地下室裡等待轟炸過去… … ”她陡然笑出聲來,笑聲直刻入他心裡去,“不,那太殘酷,那才是對一個將軍最大的殘酷。”
薛晉銘再也聽不下去,狠狠將她箍入懷抱,不許她再發出那樣絕望的笑聲。
地下室另一邊的霖霖也聽到了她的笑聲,失聲問,“媽,你怎麼了?”
念卿抬手掩住唇,竭力隱忍利刃剜心的痛楚,將喉間哽咽所化的笑聲忍回。
“她沒事,剛才被灰嗆到。”薛晉銘替她回答,黑暗中摸索到她緊緊掩唇的手,撫上她的臉,不顧一切將她抱緊。她理首在他胸前,比轟炸中的地面還顫抖得厲害,卻是一聲不發。
陡然間腳下劇烈震動,比任何一波爆炸都來得強烈,整個屋子似乎隨時都會垮下來。
霖霖和慧行都失聲尖叫起來,念卿與薛晉銘幾乎同時脫口道,“墜機!”
這樣大的動靜怕是有飛機墜毀在近處。
震動之後,轟炸似乎停止,飛機的轟鳴聲漸漸遠去,一直伴隨著轟炸的尖厲警報聲也停歇。
然而當驚魂初定的下人們走出後山防空洞,一眼看到眼前景象,卻都嚇呆了。
火光映亮半邊夜空,濃煙帶著刺鼻氣味騰上半空。
一架飛機墜毀毀在院子前邊的樹林中,將樹林燒焦一大片。
墜毀途中散架的部件燃燒著散落遍地,有一片擋過房子二樓,將夫人的房間窗戶撞毀。所幸沒有將屋子燒起來,只留下股股濃煙從破窗冒出。
僕人們目蹬口呆不敢靠近那飛機,只有薛先生的隨行警衛們奔了過去。
薛晉銘和念卿剛一走出房門,還未看清那墜毀的飛機,就聽見前面圍觀的僕人們發出歡呼。
警衛朝他奔過來,興奮臉龐被火光映亮,大聲喊道,“處座,是日本飛機!擊落了一架日本飛機!”
霖霖歡喜得直跳起來,立刻就要跟上薛叔叔過去檢視,然而一轉頭卻見母親蒼白了臉色,定定看著那燃燒的飛機殘骸,嘴唇一絲血色也沒有。
她陡然明白母親想起了什麼。
“媽媽!”霖霖過去扶住她,擋在她面前,不讓她再看見那殘骸燃燒。
“我沒事。”母親彷彿從一場夢魘中驚醒過來,沙啞了語聲,神色卻很快平復。她俯身牽起慧行的手,緩緩走回屋子,鎮定自若地吩咐僕人檢查家中各處,備好蠟燭照明。
一架日機墜毀,引來軍警勘查,屋外直至大半夜還人聲鼎沸。
有警察本想進入這座院子檢查,被薛晉銘的警衛擋下,在得知是薛處長的家人居住於此後,慌忙道歉離開,並吩咐旁人不得滋擾。
外面折騰到凌晨四點才漸漸消停。
霖霖輕手輕腳從床上爬起來,到視窗看了一眼,發現那日本飛機已經被移走。心中暗自有些懊悔,她還沒來得及去看上一眼。回頭看了眼床上,母親似於睡得很沉,她的房間窗戶被毀,今夜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