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立烜方才那一瞬間眸中溢位來的一絲冷光和殺意,讓坐在一旁的趙偃忽然心頭一凜。
——同樣是在沙場上征戰過的宿將,他如何能認不出來,那樣的眼神,是殺過人、見過血的人才會有的眼神。
就像趙偃平時和同僚們操練新兵,那些鄉下募來鄉勇們,因為沒有殺過人,眼神總是會帶著一種飄忽不定的感覺。
但是送到戰場上歷練過幾回之後,眼神就是會變得完全不一樣的。
會帶著一種兇光。
可是這梁家少主今年才不過十歲,如何也能露出一種讓他都覺得心頭一凜的兇光的眼神呢?
*
不過當著妻女的面,他並沒有提起這些,面上反而很好地掩飾了過去。
少主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楊拂櫻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對著女兒道:“好了,你大哥哥心疼你,你把這茶盞放下吧,我準你歇歇就是了。”
母親發了話,觀柔才敢一下鬆懈了緊繃的情緒,面上露出瞭如釋重負的笑意來。
不過她並沒有把自己託在手裡的“道具”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反而一溜兒轉過了身,順手託著托盤端到了梁立烜的腿邊,笑吟吟地高高舉過自己的頭頂,殷切熱情:
“大哥哥你渴不渴!你肯定渴了,喝茶好不好?我端茶給你喝!你快喝吧,還沒冷呢!”
她才五六歲,還沒到身段抽條纖細、玲瓏得變成窈窕少女的年紀,現在還帶著一些幸福快樂的嬰兒肥,跑起來就像只粉嫩軟糯的甜糯米糰兒。
今日她恰好又穿了一身的淺紫色,胸前戴了一個平安鎖,頭髮仍然梳成兩個花苞髻,只是髮髻上沒有綴著那些聲音清脆的小鈴鐺和珍珠,而是用了同樣紫色的緞帶作為裝飾。
真是柔嫩可愛。
被她父母養育得太好,面容粉嘟嘟白嫩嫩的,花骨朵兒一般的小女孩兒,笑起來眼睛總是彎成月牙。
……東月小時候,和她現在像得很呢。
梁立烜心頭柔軟溫暖得只覺得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不真實的虛幻。
他俯下身來和觀柔直視,微笑著接過她端來的茶水一飲而盡,然後拿過她手裡辛苦舉著的托盤,一起交給了趙家的婢子們收走。
“謝謝妹妹替我端茶來,辛苦妹妹了。”
觀柔微抬著頭看向他:“我喜歡大哥哥,不辛苦!”
楊拂櫻眉頭又是一皺,想提醒女兒日後不可再把喜歡不喜歡的詞掛在嘴邊。
尤其她已是定了人家、有了婚約的女孩兒了。
但是當著少主的面,她也不好說這話。
喝過了小觀柔親自端來的茶,梁立烜又和趙偃夫妻解釋起自己的來意。
“是為了幽州城防之事來的,父親有要事與叔父等人商議,所以差我來請叔父到中軍帳內說話。恰父親也說多日沒見過趙妹妹,叫我來瞧瞧趙妹妹,又給妹妹尋了些新奇的玩意兒解悶。”
聽說是節帥梁凇有正經事情來找自己,趙偃連忙起身去換衣服去了。
楊拂櫻看了看女兒:“你大哥哥既心疼你,今日就不叫你繼續學規矩了,你去讀會兒書、寫幾個字吧,練練在紙上描橫畫豎的,來日正經寫字才提得起手腕來。”
——晴天霹靂。
這對小觀柔來說,無疑又是另一重更加可怕的噩耗。
她一下又垮了小臉,耷拉著肩膀,咬唇看向一旁的大哥哥,眼神裡盡是依戀和求救的色彩,好似受了什麼天大的折磨一樣。
楊拂櫻見她這樣子就想捏自己的眉心,心頭又是一陣說不出的酸味兒來。
怎麼叫她慣出了這麼塊懶肉來,叫她做什麼都不高興,好像自己害她一樣!
好不容易把她疼到大了,叫別的少年來哄兩句就不聽管了。
還真有了種自家的白菜被拱的酸楚來。
只不過是她家的小白菜自己湊上去的。
梁立烜垂眸看了看觀柔,心裡略一沉吟,還是厚著臉皮和楊拂櫻開了口替她求情:
“叔母管教妹妹本是一片慈母心腸,兒是晚輩,更不該置喙叔父叔母教女。只是今日兒受了妹妹端來的茶,欠了妹妹的人情,所以不得不替妹妹求情幾句,求叔母放她歇一歇才是。”
梁立烜的身影在小觀柔的心中頓時無限高大了起來,叫她對他生出了滿心的依賴。
楊拂櫻無奈地擺了擺手:“好吧,就且叫她再偷懶一日。”
“如此,兒還想再求叔母一件事……求叔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