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烜兒……梁家少主,你的兒子,前些日子寄了東西給我,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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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氏的語氣低沉疲倦,但還是溫聲將今日所發生的事情娓娓告訴了媞那格。
說完後,她聲聲泣道:“你的兒子,媞媞,你的兒子長大了,懂事了,他什麼都知道了!”
“來日,他還會是幽州的下一個人主人,他說他也憎惡郭氏,他不會認郭氏做母親,他會給我們報仇的!”
媞那格緩緩跌坐在黃花梨木的太師椅上,心情酸澀、痛楚難言:
“……他為何不給我寄信來?他、他懂事了,都願意給你寄信來了,為什麼不認我?”
這句話說出口後,媞那格自己的心中也是無言面對長子。
到底十年來她從未盡到一個母親的義務,沒有好好照顧過自己的長子,又有什麼顏面要求長子還來認自己這個母親呢?
這些年裡,她心中一直想著,若是兒子跟著郭氏那個“嫡母”,可以混得一個嫡長子的身份,可以給兒子換一個好前程,她便什麼都不打算再過問了。
她心中的另一個角落裡,又異常糾結而壓抑著不想讓兒子知道自己這個身份不堪的生母,不想兒子對自己還抱有什麼心理負擔和孝順贍養的壓力。
十年來,她只知道孩子在梁家好好地活了下來,沒有夭折,除此之外便什麼都不敢再去打聽了。
沒想到,有朝一日這個孩子竟然還會知道他自己的真實身世……
沒想到他在知道了這些之後,並沒有因為自己不是嫡母郭氏親生而自卑自嘆,反而果斷地認了自己的乳母匡氏,給了匡氏金銀錢財,承諾以後會好好待匡氏……
那他連乳母都認了,會認自己這個生母麼?
媞那格猶豫著不敢細想。
匡氏上前握緊了她的手:“他如何不認你!他與我寄來的信中說,是知道你如今有夫有子,日子安穩,不敢打攪了你,不知你還念不念著他,所以不敢來信相認……”
“我如何不念著他!”
媞那格情緒頓時激動了上來:“那是我的孩子!是我多年來都沒有好好抱過、疼過、餵過幾口奶水的孩子,他是我親生的,我怎麼會不念著他!我怎麼會……”
二人絮絮叨叨地又說了許多的話,說著說著不免又是彼此相擁著痛哭了一場。
橫在她們之間足足十年的隔閡堅冰,也隨著幽州梁立烜寄來的一封信,頃刻之間煙消雲散。
待到媞那格倚在門邊送走了匡氏後,她自己還是良久地回不過神來。
丈夫和兒子來尋她,她咬了咬唇,終究沒有和他們再提起這些。
烜兒還小……到底這些事情,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哪怕是他現在的同胞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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兗州城內的匡氏與媞那格二人的心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因為梁立烜的接濟和匡氏終於願意接受起了媞那格的幫扶,匡氏的日子也好過了起來。
她還用這錢去給自己的孩子們新扯了好布料來,制了幾件春夏裡可穿的衣裳,喜得兩個孩子以為又是要過年了。
而幽州城內的小觀柔,日子也有些不好過了起來。
因為幽州節度使梁凇三月裡要過壽辰,而且還正好是他四十歲的大壽辰,難得要大辦一次的。
屆時還會當著那些來為他慶壽的眾多賓客的面上當眾為自己的兒子正式定親,所以到時候趙氏女免不了要被拉出來見人。
——那會子,可是連長安的皇帝都派了自己親信的宦官來給他賞賜禮物的。
更不用說其他藩王節度使們派來的使者賓客們。
楊拂櫻還是生怕女兒沒有見過大場面,一時會怯場出錯了之類。
所以她現在就開始耳提面命地給女兒繼續培養儀態禮節,將觀柔擺弄來擺弄去,一會兒讓她站一會兒讓她坐,而且還開始像冷麵閻王一樣對她不停地拷問。
“人家若是問你平日在家都做什麼,你怎麼說?”
“人家問你有沒有開始讀書寫字,你如何回答?”
觀柔癟著嘴,託著茶盞,翻來覆去把那幾個問題的答案來回倒背給母親聽。
一旁的趙偃看了妻子這副如臨大敵、草木皆兵的樣子,心頭都有些發慌,勸她不必如此緊張不安。
楊拂櫻狠狠拍桌子:
“我如何不緊張?到時候宮裡都有人來,人家在席宴上看著的!若是她出醜出錯了,這些人回了長安一宣揚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