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扶著女兒坐起來,丁夫人直直將女孩兒攬進懷裡,激動到無聲細哭起來。 趙省榮不動聲色地牽過女兒的一隻手腕檢查女兒的脈象,發覺女兒的脈象依舊正常康健,只是跳動之間卻又多了許多力氣,竟然真的像是一下之間變成了一個正常人一般。 在丁夫人哭嚎了約摸一刻鐘後,榻上的觀柔忽然開口對他們說道:“這是什麼地方?” 她的聲音裡也帶著極致的疲倦,有一股大病初癒之人的虛弱無力。 丁夫人連忙說道:“孃的乖兒、孃的嬌嬌兒,這是咱們的家啊!這是咱們的家!咱們家就在江都縣……” 旋即她就將趙家的這處宅院在何鎮何鄉何地細細講給觀柔聽。 觀柔的神色越發茫然恍惚,“我怎麼會在這裡?我怎麼會在這裡……女兒、女兒……” 丁夫人只當自己的女兒將將醒來,心思還有些懵懂,但是聽到觀柔口中直直念著“女兒”二字,她還是極高興的。 “是了,你是孃的乖女兒,爹爹和阿孃的寶貝女兒!——六郎、六郎你看,我們嬌嬌什麼都懂!她知道她是你我二人的女兒!” 趙省榮注意到榻上那少女的神經似是被猛地刺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地抬頭看向他們: “……爹爹、阿孃?” 他嘆了一口氣,讓妻子不要過分激動,嚇壞了女兒,旋即自己開了個方子,讓家中的僕婦下去熬煮了。這是一味補湯,是給自己剛剛醒來的女兒補身體的。 再之後,女兒乖乖地喝了湯,然後就沒再說話。 丁夫人當夜本欲守著女兒一起睡。 但趙省榮看女兒的樣子,卻是怯生的,所以還是隻讓僕婦們看著她,和妻子商量明日晨起再來看她。 如趙省榮所預料的那般,第二日再見到女兒時,她顯然鎮定了許多,十分自然的上前給他們請安問好,叫他們爹爹和阿孃。 這些年裡女兒雖日日昏睡著不得個清醒,但是趙省榮夫妻對女兒的“教育”從未鬆懈過。 妻子丁夫人時常在外頭購置了許多有趣的話本書刊,回家趴在女兒的床頭念給女兒聽。 女兒七歲的時候,她會在女兒耳邊自言自語地叮囑道:“嬌嬌,你這個年歲就不能再同兒郎們一處隨便玩了,男女七歲不同席,這會子,該學會避嫌了。” 女兒十歲時,妻子會告訴她說,“嬌嬌,你如今十歲了,就該在家裡靜靜心學些針線活兒、多讀書多識字了。” 女兒十三歲時,丁夫人又唸叨道:“十三歲的嬌嬌女孩兒,大多都相看夫家,準備繡嫁衣了。” 是以,凡百的種種,丁夫人也曾對著睡夢中的女兒唸叨過該如何處世、如何孝順對待父母長輩等等。 他們對這個女兒自然而然的“懂事聽話”都沒有感到太大的疑惑,以為真的只是女兒在睡夢之中聽到母親的唸叨教誨所學會的本領。 這一日,趙家一家三口一起用早食。 觀柔看起來還是很虛弱。 這種虛弱不是身體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得益於趙省榮夫妻多年的悉心養育,女兒的身體根本沒有什麼大小疾病,分明康健得不得了。 觀柔開口問他們這是什麼年月了。 趙省榮道:“龍徽六年,正月廿一。” 因為這個嶄新的大鄴王朝建國還不長,所以趙省榮用飯時就多提了幾句,和女兒講起了這個離他們最近的改朝換代的事情。 對於普通百姓來說,能夠在自己平安活著的情況下親眼見證群雄逐鹿、諸侯混戰繼而改朝換代的局面,絕對是最值得議論和吹噓的大事了。 只是在趙省榮提到鄴帝平定天下、經營江南之事時,觀柔忽然渾身發顫,猛地吐出了口中的粳米細粥。 丁夫人連忙斥責丈夫:“男人們戰場上打打殺殺的事情,非講給嬌嬌聽嗎?嬌嬌都被你嚇壞了!什麼梁猴梁豬的,又同我們何干!” 趙省榮慌忙住了口。 然而,又在三日之後,女兒觀柔卻主動和他們打探起了這位鄴帝。 這三日裡,觀柔就像是丁夫人最滿意的一隻可愛娃娃,任由丁夫人百般擺弄,給她換上一件件漂亮衣裙、梳著髮髻佩戴首飾釵環、乖乖吃下丁夫人喂來的所有湯藥食物。 對於她一個閨閣弱女子忽然打聽遠在洛陽的當朝皇帝的事情,趙省榮是感到驚訝的。 但觀柔卻說:“女兒只是好奇當今皇帝可是爹爹所說的前齊的那些昏聵君主。畢竟……咱們家裡只有爹爹阿孃和女兒,若有個好皇帝管著咱們,咱們才可以一直過太平日子嘛。” 這話說得很得丁夫人的心意。 丁夫人一邊撥弄著觀柔的頭髮,一邊隨意道:“陛下啊,是個明君,畢竟親手打天下的人,多半知道珍惜的。不過往後那些守成之君就不知道是什麼做派了。畢竟那幾個小皇子也還小,看不出什麼來。” 觀柔身子一僵:“……幾個小皇子?” “皇子就是聖上的兒子嘛。皇帝的兒子叫皇子,閨女就叫公主。當今陛下娶的是親舅舅郭家的小姐當皇后,不過幾個皇子公主聽說沒一個是郭皇后生的,都是各宮娘娘們生的。——是吧六郎?”本小章還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