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信閣內略坐了片刻,觀柔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命婢子打水來擦了擦臉,便帶著她們先去拜訪了謝美人。 ——其實,她才是梁立烜皇長女的生母。如果梁立烜這一生不曾背信棄義的話,她現在應該是高高在上、母儀天下的皇后,哪裡至於淪落到和太監寒暄拉攏、親自去拜見他姬妾們的地步。 可是觀柔現在著實計較不得這些了。 人這一生,總是要往後頭看的,若是總糾結於從前的遺憾,又有什麼意思呢。何況她也不在乎了,不在乎再去做梁立烜的妻子、皇后,她只想見到自己的女兒,看看女兒過得究竟怎麼樣,陪伴女兒長大。 到了謝美人閣外,她依著禮數,先請自己的婢子伏霜進去通傳了聲,問問謝美人可方便。 旋即,她便聽到內裡傳來一句輕柔的聲音:“趙美人來了?那就請你們主子進來吧。我這兒……也許久不見生人了。” 女子的語氣顯得百無聊賴又無趣寡淡,倒真有幾分像是在帝王后宮裡無寵後蹉跎了年華歲月的深閨婦人。 於是觀柔面上堆出幾分無害溫順的柔婉笑意來,施施然入了內。 謝美人閣中的裝飾十分簡單古樸,陳設之類,也不過是日常起居偶爾用到的東西,清淡地簡直讓人看不出她是帝王長女的生母。 “妾趙氏見過姐姐。妾今日才方入宮,陛下賜妾居秋蓉殿,妾才過來便特意來拜見姐姐,只是來得匆忙,行李細軟都還在別宮中不曾取來,所以只好厚顏空手而來,還請姐姐勿怪。” 雖然她們的位份平起平坐,但觀柔還是十分謙卑地給謝美人行了禮,恭順地垂下了頭去。 謝美人微微一笑,命自己的婢子去取來茶水點心招待她,“趙美人快請起吧。我怎麼好意思受你的禮。” 見謝氏似乎並不排斥她。觀柔才起了身,同她在一張桌上坐了下來。 “夫人!” 待看清觀柔的面容後,謝氏忽地一下打翻了自己手中的茶盞,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夫人!是您……您還活著……” 她喃喃自語,原本還平靜無波的眼眶中迅速一片水波,眼淚搖搖欲墜。 觀柔心下也愣了片刻。 因為她是認得謝氏的。 眼前的這個謝美人,曾經是梁立烜麾下一員猛將鄭盛祖的妻子。不過後來那個鄭將軍戰死了,謝氏是時膝下無女無子,便成了孤身一人。 鄭家偏心長子,對鄭盛祖這個庶出的小兒子素不上心;謝家偏心兒子,對謝氏這個外嫁的守寡女兒也只嫌棄晦氣。於是一時之間,謝氏竟然淪落到了孃家不收、婆家不容的地步了。 梁立烜是幽州主公,更是個男人,自然不會由他來管部下遺孀的事情了——他也沒法管。這種事情,只有觀柔作為女子才好插手,所以自鄭盛祖死後到她死前的那段時間裡,謝氏的生活都是有她時時照料關心的。 她死後,她便不知道謝氏後來如何了。 沒想到她最後竟然被梁立烜納為妾室。 “謝姐姐?您怎麼了?怎得用這種眼神看著妹妹,倒叫妹妹心裡疑惑呢……” 觀柔狀似驚訝地打斷了謝氏的話,“姐姐剛才可是聽岔了妹妹的位份,妹妹和姐姐一樣,同為美人,姐姐為何叫妹妹夫人呢?” 謝氏的眼淚滾落數滴,她疾步走到趙觀柔面前,扯住了她的衣袖,死死盯著趙觀柔的臉:“夫人!” 觀柔掙脫不得,反是伏霜上前撫了撫謝美人的背讓她情緒安定了些:“謝美人,這是我們主子趙美人,趙美人是南地江都來的秀女,年方十七,今日才剛被陛下冊封的。謝美人可是聽岔了?” 伏霜靠近謝美人的耳朵,意味深長地說道。 片刻後,謝氏以絹帕拭了拭自己的眼淚,艱難地緩和了情緒下來:“是南地來的趙美人啊……原來你是趙美人……倒是我方才認錯了。” 觀柔歪了歪頭問她:“姐姐剛才可是把我認成別人了?難道妹妹竟然有幸,生得像姐姐從前的故友?” 謝美人微微偏過了頭去,“也不像,只是我常年不見生人,今日乍見了妹妹這樣的絕色,一時眼花了而已,妹妹倒別生氣。” 觀柔輕笑:“我豈會生姐姐的氣。只是害怕自己惹了姐姐的傷心事,倒是我的不是了。” 謝氏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繼續同她交談的心情了,觀柔也很識相,略說了兩句話後就自請離開了。 而後她又去拜訪了姚美人和吳美人。不過這兩人她倒是真的不認識,對方也並不認識從前的幽州侯趙夫人。 兩位美人的性情十分寡淡,交談之間既不爭強好勝地傷人,也沒有心懷不軌地阿諛奉承之氣,就好像兩塊沒有生氣的木疙瘩,看上去在這個後宮中毫無存在感。同謝美人的性子一樣。 但這或許也是一種自保的手段。 生養了皇子的女人,若是連這點心性都沒有,在這深宮中又該如何生存呢。 觀柔心道。 去這三處轉了一圈,她又無所事事地回到了自己的長信閣。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