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蘭信風風火火到了寶慶殿的時候,郭太后和郭皇后兩人正端坐在上首,滿臉倨傲地給跪在地上的新人們訓話。 昨日選入宮中的新人,位份最高的也就是那位趙美人了,除此之外還有幾個微不足道的小小選侍,概因是郭妙菱親手挑選出來的,一眼望上去粗粗笨笨,還不如內司省的女官們模樣清秀可人。 薛蘭信心裡覺得好笑。 她酥軟了腰肢欲拜不拜地給上頭的太后皇后行了禮:“妾拜見太后陛下、皇后娘娘。” 這些年裡她在深宮裡養出了自己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好本事,滿臉嬌笑地請了安,而後她也不待郭太后出聲允她起身,她便自行站直了脊背在皇后下手尋了位置坐。 即便太后皇后心中不滿,可是對方是皇帝寵妃,又見人就滿面堆笑的,看似十分熱情客氣,郭太后自詡為長輩,平時也不好和小輩的妃妾們囉裡囉唆地拌嘴。 倒不是郭太后沒那個權力。 若是妃妾犯了明面上清清楚楚的大罪,她自然可以拿出宮規國法來處置,那便是皇帝也無權干涉;可是偏這個薛蘭信,總是擅長在這種細枝末節的小事上噁心人,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說她卻抓不住薛氏真正的大錯,宮裡的人反會竊竊私語,說郭太后不容人,是個惡婆婆之類的。 薛蘭信落座後抬眼一看,在她對面則是喬賢妃。喬妃見她如此,微微不屑地用手中的帕子掩了掩自己的鼻。 而謝美人等三位美人一如平素,像是三個不會動不會笑的大木樁似的杵在那兒。 郭妙菱見薛蘭信每每去大中殿承寵後這“侍兒扶起嬌無力”的狐媚做派,氣便不打一處來,忍不住出聲嘲諷:“給母后請安的大日子,貴妃怎麼也屢屢遲到?可別人宮人們見了,有樣學樣地傳話說薛貴妃心裡對母后大不敬了。” “啊——” 薛蘭信捂了捂唇,一副驚訝地樣子,“哪宮裡的奴才竟這般沒規矩?敢傳主子的閒話!只怕大約不是妾身瑤華殿的人罷?究竟是魏淑妃宮裡的、還是呂婕妤宮中的?娘娘若是忙不過來,妾身下次侍寢時便向陛下請旨,讓妾身親自去管教管教她們?” “你!” “好了!” 郭太后出言打斷了她們的拉扯,不耐煩地掃了自己侄女一眼。 三天兩頭只知道和妾室拌嘴,丟盡皇后的面子。她要真的看不慣薛氏,自己有本事,也該私下下手弄廢了薛氏才是正理。 光和她一天到晚的吵架,能吵出個什麼來? 個蠢貨,要不是有她這個皇太后在她背後撐著,也不知這樣的蠢貨是如何坐穩皇后之位的。 怕只怕等她一死,皇帝遲早要廢了她。 雖說她也姓郭,是她自家人,可是郭太后有時失望地打量打量郭妙菱,簡直頭都要大了。 別說比不過從前趙觀柔做幽州侯夫人時的半分臨危不亂,就連趙觀柔手下婢子薛氏的半分聰慧也沒有。 趙觀柔雖死了,她手下隨便拉出個伺候奴婢,這些年都能和她打起擂臺來! 那她這個皇后究竟還有什麼用處。 提到趙觀柔—— 郭太后垂眸望著下面跪著的年輕嬪御們。 因她那個蠢貨侄女明目張膽地就給皇帝挑了一籮筐的木呆子進來,是以和這些女子一比,那南地趙女的容貌便顯得十分出挑奪目了。 她便是近年來隨著年紀大了有些老眼昏花了,也能一眼認出趙女來。 方才上頭的主子們說話費了些時間,所以這些嬪御可憐巴巴地已不知在地上跪了多久,有一兩個選侍已經搖搖欲墜,險些堅持不住了。旁人雖身子還未大晃,但面上也冒出了一層薄汗。 獨那個趙女,依舊是一動不動地跪在原地,脊背挺得筆直。 看著她那張肖似故人的臉,郭太后感到十分厭煩。 其實往昔趙觀柔做她兒婦時,待她這個婆母是十分恭敬孝順、從未讓人挑出半分過錯的。 即便她插手她和梁立烜的房中之事,以她無所出的名義為梁立烜納了魏氏為妾室,趙觀柔私下和梁立烜冷戰不悅,面上也不敢對她有什麼怨言,照舊一天三趟地來她院子裡給她請安、晨昏定醒未有差錯。 可是她就是厭惡趙觀柔。 趙觀柔的那張臉,像極了她母親楊拂櫻。 看到她,郭太后就會想起楊拂櫻,想起了楊拂櫻那個賤婦,她還會想到當年就是楊拂櫻偷偷拿著趙偃的令牌,深夜開了幽州城城南的一處側門,放跑了匡氏和媞那格母子…… 幽州城外是北方胡人的地盤。那一年,幽州節度使梁凇奉旨出城同來犯的胡人作戰,正是逮著了他不在城中的機會,郭太后才敢大肆追殺媞那格他們,更是將知道梁立烜身世的乳母匡氏殺了滿門。 反正等到梁凇打完了仗回來,她也有一萬個理由說這只是意外,梁凇也無法再和她計較些什麼。 獨獨她沒算計到楊拂櫻那個賤婦私下居然和匡氏、媞那格等人居然還是故友。 當時幽州節度使出城打仗,守衛幽州大小十來個城門的將軍就有趙偃。在那種戰時緊急狀態下,幽州閉城禦敵,除非主公梁凇凱旋之日,否則城門是萬萬不能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