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這片大山之中,生活著滿、蒙、赫哲、鄂溫克、鄂倫春與哈薩克等民族的後裔。 他們共同信奉著一個神秘的宗教——薩滿教。 薩滿教信奉的理念是萬物有靈,天是天神,地為地神。 動物、植物、包括祖先都能成神。 我的奶奶林桂香就是土生土長的鄂倫春人,可我卻是個漢族人。 因為我是個沒人要的孤兒。 奶奶說,我是被一頭馴鹿從山林深處馱過來的。 她認為這是鹿神的旨意,便為我取名——林見鹿。 奶奶在樹林裡撿到我的時候,我才三個月大。 寒冬臘月只裹著一層薄薄的被單,被凍得奄奄一息,渾身發紫,她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將我救活。 但奶奶那時已經五十歲了,又沒有生養過,根本分泌不出奶水。 那幾年正趕上東北下崗潮,大家都窮,連村長家都買不起奶粉。 我是喝那頭母鹿的奶長大的,所以奶奶說我身體裡流淌著鹿的血脈,倒也沒錯。 奶奶心善,把我當成她自己的親孫女,砸鍋賣鐵也要供我去上學。 我接受了九年義務制教育,對這些宗教信仰表示理解並尊重,卻始終處於懷疑狀態。 比如,奶奶說她自己是‘神抓薩滿’這件事。 薩滿並不是天生就能與神明溝通的,她在自己十五歲那年生過一場大病,高燒不退,昏迷了整整七天七夜。 當她再次醒來時,便擁有了與天地神和動物溝通的能力,還可以請神上身,幫村民們消災解難。 奶奶說,能成為薩滿的人,多半五弊三缺。 她的那雙眼睛,就是被上天收了去,大病初癒後便再也看不見了。 我反倒認為奶奶是在那次大病中燒壞了腦子,所以才會變得神神叨叨。 至於眼睛,很有可能是白內障引起神經萎縮導致的失明。 科學能夠解釋的事,為什麼非要迷信玄學? 她還說我是什麼鹿靈的轉世,揹負應劫之命。 只因我前生用血封印了江中一頭作惡多端的黑蛟。 若我今世破了處子之身,就會放跑鎮壓在江底的惡蛟。 從此災禍不斷,生靈塗炭! 正因如此,奶奶連戀愛都不讓我談。 我嚴重懷疑奶奶是對男性有什麼偏見,所以她才孤寡終老,還逼著我跟她一起當滅絕師太! 上初三那年,我們班有個叫王爽的男生暗戀我,給我寫了好幾封情書。 我正值備戰中考的節骨眼上,哪有閒心搭理他,沒想到這事卻被奶奶知道了。 她竟像個跟蹤狂一樣,每天跟隨在那個王爽身後,連上廁所都要堵在門口,用那雙白花花的瞳孔死死盯著他。 生怕他會對我做出什麼不軌的事情來…… 那個王爽也是夠可憐的,有沒有被我奶奶嚇出陽痿不得而知,但他那份執著的精神實在可嘉。 一個下著大雨的晚上,我沒帶傘,王爽主動要送我回家。 我見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想著奶奶眼睛不好使,得趕緊回去給她做飯,便同意了。 結果我們剛走到村口,便看到奶奶打著一把紅傘站在樹下,還是用她那雙泛白的眼瞳瞬也不瞬地盯著我們。 還沒等我開口解釋,她便抓住王爽的胳膊,強行將他拽去了我們村上游那座早已破敗不堪的龍王廟。 誰也不知道那晚他到底看見了什麼,只聽到廟裡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聲。 緊接著,王爽癲狂地從裡面跑了出來,口中不停嘟囔著,“龍王……龍王爺顯靈了!” 他跑回自己家後,大病了一場,連中考都沒能來參加。 病好之後,他就和家人一起搬離了守龍村,再也沒有回來過。 這件事被傳得沸沸揚揚,從那之後,十里八村的鄉親們都知道我是帶著貞操的,再也沒有男人敢近我的身! 直到前年,我考上了哈爾濱的一所名校。 入學之後,軍訓時班級裡的女生們便開始在私底下討論哪個系的男生最好看,哪個院的男生最有才華,我卻始終接不上茬。 睡我上鋪的姐妹叫塔娜,是個蒙古族姑娘。 她天真又豪爽,頗有幾分草原兒女不拘小節的性格,拉著我大聲詢問對什麼樣的男生感興趣。 我紅著臉說自己也不知道。 她像是發現了什麼稀奇物種一樣,指著我驚歎道,“不會吧不會吧!這都什麼年代了,小鹿你居然還沒談過戀愛,太保守了點吧!” 我心想,何止沒談過戀愛啊,我連男人的手都沒牽過! 還好我們寢室裡還有個叫江佩雯的女生,跟我一樣都是母單,有人作伴就不會顯得我太另類。 “嘖嘖,咱們都是成年人了,現在大四就可以領結婚證,你們也用不著這麼保守吧?”塔娜一副經驗十足的模樣,咂舌道。 “要我說呀,還是得趁著在校時談一段純粹的愛情,否則出了校園,再也找不回這種青春萌動的感覺了! 社會上那些男人只會跟你們談彩禮、房子、車子,談生幾個娃,談油鹽醬醋,反正不會跟你談感情!” 我和江佩雯都笑而不語,可塔娜的話卻像警世名言一樣深深烙進了我的心裡。 畢竟我也是個正常女生,看到大學校裡那些成雙入對的情侶,也會好奇和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