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真是難為警察叔叔了。”
嘉古收斂了那份不馴,語調莫名變得沉重起來,“其中有一個老警員,我認識他的時候已經五十歲了。
他倒是很有耐心,把他孫女貼在牆上的認字畫報從家裡帶過來,一個字一個字的教我,還總拿他們發的盒飯給我吃……
我那時候不知道,以為進了局子人人都有,還挺高興的。
既能混飯吃,又能學認字,多關幾次也挺好。
但是兩年前,他死了,在抓捕小偷的時候死於腦溢血。
後來我再偷東西被抓進去,發現沒有盒飯吃了,還很生氣的去問那些警員,為什麼不給我飯吃!
那時才知道,原來盒飯是老警員把他自己的那份省下來給我吃了。
我後來還去他的墓地看過,給他上了根菸。
我想跟他承諾,以後不會再偷東西了,但我做不到……
如果我不偷東西的話,劉哥會當著所有手下的面打我。
我被他打掉過兩顆牙,踢斷了三根肋骨。
我太小了,出去找工作的話,正規的地方都不能僱傭童工,不正規的地方,和現在過得也沒什麼差別。
最關鍵是,我連身份證都沒有。
劉哥不肯給我上戶口,我特麼就是一黑戶,死了也不會有人知道!”
嘉古嗤笑了聲,拿出打火機點燃一根菸。
許是今夜月色太過明亮,我竟看見他眼底閃過一絲淚光。
我抿了抿唇,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嘉古多半也是被親生父母拋棄,扔進了無人的荒漠裡。
他的父母根本沒想到一個不記事的孩子,在這麼惡劣的環境下還能存活,當真是個奇蹟!
我們有著相似的出身,過往經歷卻全然不同。
我有疼愛我的奶奶,她讓我像所有普通的孩子一樣上學讀書,日子過得雖然苦,但從未短過我吃喝。
而嘉古卻什麼都沒有,被狼群養大,每一次進食都要參與拼死搏殺,又被劉哥馴化,成為那夥人偷竊的工具。
唯一給過他溫暖的人還因公殉職,如果讓他離開可可西里,他甚至不知道該去往何處……
夜已深,明滅的火星微微閃爍,
嘉古眯起眼睛,嘴裡咬著菸頭,側臉在煙霧繚繞下朦朧不清,“如果能活著走出去的話,你最想幹嘛?”
我想了想,回答道,“洗個澡吧。”
嘉古翻了個白眼,“真是服了你們女人了!”
“小屁孩,別老一口一個女人,沒有女人哪有你!”我狠狠拍了下他的後腦勺,“那你說說,你要是能出去的話,最想幹嘛?”
他嘴裡的煙被我拍掉,認真思索,“可能會想辦法擺個燒烤攤吧?我之前聽次仁說過,幹這個還挺賺錢的。
這次進可可西里之前次仁還說,如果我們能從劉哥手底下逃出去,就帶著他一家老小,一起離開青海,去西安回民街賣羊肉串去。
可惜,他沒能撐到這一天……”
嘉古望向頭頂的星空,突然問我,“你家那邊賣燒烤賺錢嗎?”
“賺錢啊!”我笑著說,“我們那邊大排檔可多了,你可以先去我弟的餃子館裡幫忙,讓他老爸想辦法幫你上個戶口,等你以後賺夠錢了,再去開燒烤攤啊!”
嘉古聽上去有些心動,猶豫道,“再說吧。”
我有些心酸。
十四五歲的年紀,在普通人家裡還是父母的掌中寶,應該坐在教室中和同學們一起上課,為了即將到來的中考而苦惱。
可嘉古卻在為明天能否活下去,以後是否會捱餓而發愁。
“你射箭跟誰學的?”嘉古戀戀不捨地摸著我的鹿角弓,偷瞄了我一眼,小聲嘟囔道,“還挺帥……”
“跟我哥。”我被他這個幼稚的舉動逗笑,“他箭術超絕,從小便教我射箭。”
嘉古別過視線,故作冷漠道,“你……能教教我嗎?作為報酬,我給你們指路,帶你們離開可可西里。”
“可以啊。”我揚起眉梢,“叫姐姐!”
嘉古氣急敗壞地看向我,“我都說會給你們指路了,你怎麼還提別的要求!”
“指路是你自己提出來的,我可沒提。”我從岩石上跳下來,拍了拍屁股,準備往回走,“困啦,回去睡覺!”
嘉古起身攔住我,幾乎從牙縫裡吐出一句,“姐姐……”
我笑得眉眼彎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