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二得了吩咐扶柳劍派三人飲下清水,又餵食了些饅頭肉菜,叫其自去嚼啖吃著。唯汪毓受傷最重,口張不得牙錯不得,談何咀嚼吞嚥。幸是那掌櫃的發了善心,看著與自己孩兒一般大年紀的汪毓如此遭苦,於心不忍親自熬了點菜羹稀湯來,汪毓又咽吃不下,喉處過羹只覺沸水燙灼,叫苦連天再不敢喝,如此捱到辰時。 紅日西去冥山疊嶂,天色漸黑蟲啼也消,郭磊自是上樓得享一時後便再不曾見得下來,候知客與賈峰流也是出棧未歸,大堂正廳的乘興飲酒划拳聲囂漸息隱去,鬼手門一眾圖個省事,也實在不敢佔攪做事掙錢的客房,便就和衣伏在桌上睡去,鼾聲夢囈漸起,此起彼伏倒也熱鬧。 柳珋驚魂未定,又且哭過多時精疲力竭,水足飯飽心中無甚掛念,只想著師兄既是醒來也無需我去擔心的道理,是靠著牆壁睡死過去。柳鏞柳子瑾靠背而縛,食飲過後當下閉目養神養著生息,獨獨汪毓是怎番都睡不著,先前喝過菜羹藥粥,肚脾心肝遍身處處均有暖流流過,當下身體熱乎乎的人舒服不少不說,拳腳四肢也似有使將不完的力氣,叵耐傷處實多筋骨疼甚,莫看汪毓面色紅潤顯來活色,實若解去衣物,輒可視得汪毓繩縛之處勒出血痕外,遍身青瘀紫創盡是外傷,內去又震得骨裂髒挪氣亂筋錯,哪有半點人形卻是真個的練拳的肉樁,賈峰流下手險惡心思歹毒,可見一斑。柳子瑾唯心中過意不去,錯將著身位咬著鋼牙去偷偷將綁縛汪毓喉肩處的麻索掣鬆了幾分,使得其能喘上幾口大氣,也叫氣順。後又齊掌櫃躡手躡腳踩來,塞去一止痛化瘀的藥膏去了汪毓手中,道:“得了候堂主的囑託,要我送這方好藥膏來,實怕郭護法牽責,我本擦不得也知你擦不得,可做生意的不外乎有‘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一說,是你先前予我銀兩,當下我替你擦了幾處傷處,你且自作多福,我也照拂不得了。”輕語過後,齊掌櫃看了看汪毓,嘆氣搖頭又道:“你哪處疼的難捱,我替你擦上一擦。”汪毓如實告知,齊掌櫃匆匆擦過:“罷,罷,盡替你擦了罷,你這身上哪還有好處。”警著樓上動靜,又餘光目著桌上酣睡的黑袍,齊掌櫃了了事,自離開去。 右臂採花釘已被拔出,傷口結痂,縛索得松後汪毓拗個大力竟叫單臂穿繩伸來,此時周身上下裹綁個嚴實,也僅右臂可動,咬牙探著掌去,撫去了身上抹過膏藥的處處,慢慢塗過周身將藥也鋪平鋪勻,因先時齊掌櫃一心警惕著多處動靜,實不敢細細抹過。藥但覆肌,揪心疼痛立時襲來,汪毓咬牙心中罵一聲道:當真是不治痛治也痛,痛個不停!在山裡時,何曾遭得這番苦來,真叫孃親說得了,偏我是個輕佻的骨頭,廉賤的脾性,放著舒坦的日子不過要出來吃這番苦頭。 轉念又是:既來之則安之,不出山來,又哪得這一番好友相交,哪能目得如此壯闊波瀾,劍法刀法拳法百家武功,又是遍地的好吃食,稀罕玩物,叫我一世也逛累不得。 只這般想著念著,一時恍惚閉上眼去,疼痛交織神思睏倦,心也乏困無依又想念著雙親得緊,多番情緒糅雜,在粗喘呻吟中,汪毓就此睡去了。 暮去金來,天露魚肚,氣蒸千法,霧騰永珍,舊日輒去,又是新天。 “喂,小子,醒醒,醒醒。” 汪毓此一覺睡得甚為香甜,只在酣暢美夢中被人拍醒,睜得目來卻叫強曙刺得雙眼發烏,復又闔去。留顧全身,痛楚減輕不少,鬼手門倒也真不愧是磨粉弄藥的高手,這膏藥當真奇效。幾日來汪毓第一次有了正覷鬼手門之意,卻也無多許。 “該上路了小子,你自能走嗎?” “你看他這模樣不過就就比死人多了口氣,你說他能走不能?” 兩個小卒的一番來去,卻叫汪毓聽在耳中如一道悶雷劈下心頭:上路!怎的,去哪裡,往哪去!昨日不殺我,要今早殺我嗎,到底還是要取了我的性命?柳劍派三位公子又在何處,難道已遭毒手了不成? 身旁已空,赫然未見柳劍派三人,汪毓心提到了嗓子眼,只激丹田欲來摧出內力,卻如何催發得,饒怎番使力怎番咬牙,擠出的內力絲螢很快消散——化氣散效力仍在,看來我汪毓是活不過今日了。憐我爹爹孃親,真真個白髮送黑髮人。念及於此,汪毓又是忍不住紅了眼眶,小聲抽泣啼聲也起。 “大男人的,哭個勞什子,不能走便不走,我揹你便了。”一黑袍人粗魯背過汪毓,“恁嬌氣,哪是行走江湖的小子。”扛將汪毓上身一瞬,粗魯當時也是摔跤的力氣手段,只叫汪毓調養一晚的傷口又皆崩開,劇痛難忍,又是一口鮮血噴出,噴去了身下黑衣的冥袍之上,血染立時,那黑衣人怒從心起是一把摔下汪毓:“個勞什子的!”捏拳便要捶打。 身旁同伴趕忙奪拳阻下:“他本就半死不活,吐不吐血搬不搬身的,能自控了,你也真怨。且看你再把他一打,那時三魂去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