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見效甚微。一日他從外面歡天喜地帶回一位老人,說是他師父,也就是你們的祖師爺了。你們祖師爺不但治好我的病,還將一身醫術盡數傳授於我,我只當是老天垂憐於我,恨不得一日當作十日,刻苦學習醫術,終於是有了一門技藝傍身,闖出了些名聲,才有了今日的富貴,沒有讓你們吃苦。”
夏瑞熙聽得心酸不已,一個一心只想讀書光耀門楣的沒落貴公子,為了一家子人的生計,不顧顏面地去向長嫂借私房跑官,卻被嫂子奚落嘲笑。迫不得已賣了視若性命的書去做藥販,跋山涉水,忍飢挨凍,受盡世人的恥笑輕視,建立了這份家業,那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毅力啊。
夏瑞熙注意到,夏老爺說起從前的事情,唏噓之餘,雖然對那些害過他的人也有怨恨,但更多的是卻對那些在困境中幫過他的人的感激之情。早春的陽光透過車窗投影在夏老爺頭上,把他鬢邊悄然冒出的幾縷白髮照得白裡透金,他微眯著眼,慈愛而專注地看著兩個女兒,彷彿這就是他人生最大的財富。
夏瑞熙自問如果她遇到同樣的事情,只怕是無法對夏大伯夫婦如此好的。所以越發覺得夏老爺的所作所為值得人欽佩,不由發自內心地喊了一聲:“爹爹。”緊緊抱住了夏老爺的胳膊,發誓一樣地說:“我將來一定好生孝順你和娘,善待弟妹。”
夏老爺摸摸她的頭髮,輕輕一笑,語重心長地說:“我知道你們都是極孝順的。爹和你們說這個,不是要你們去怨恨你們大伯一家和那些害過我的人,也不是要向你們訴苦。只是想要告訴你們,人要知福惜福,須知一粥一飯來之不易,有的時候要防著沒有的時候。待人也莫要太苛刻,仔細有朝一日有求著人,靠著人救命的時候。”
夏老爺是想讓女兒從自己的經歷中知道些世間疾苦,學些人情世故,將來能生活得好一些。但夏瑞蓓不懂,她覺得夏老爺字字句句都是在間接地罵她不懂事,不知福惜福,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訕笑道:“女兒命好,都是在享爹爹的福。”又氣哼哼地罵:“大伯和大伯母實在太可惡了,依我的性子,就該把他們都趕出去要飯才解恨。還有那些佔了咱們家財產的人,爹爹應該把他們都送去見官才是。”
其實以夏老爺的脾氣,雖然對夏大伯夫婦實在是沒說的,可對外人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只是他本意是為了教育夏瑞蓓要心胸寬大,並不敢實言以告。只得無奈地長嘆一口氣:“蓓蓓,爹和你娘最擔心的人就是你。你性子衝動,沒吃過苦,又受不得氣,自家人因為骨肉關係,人人都讓著你。但若是到了其他人家,只怕沒人肯這樣讓著你,吃虧的人還是你自己。女兒出嫁了,就是別家的人,爹孃再心疼你,到底也鞭長莫及,有些事情不能管,也管不了,你還是趁早改改脾氣的好。”
夏瑞蓓低聲道:“二姐只是比我狡猾,她的脾氣並不比我好到哪裡去。你們不知道,還都以為她改好了,誰知比從前還要兇,還要無法無天。”
夏老爺自然也知道夏瑞熙不是一盞省油的燈,當下微微一笑,“兇不是不好,你二姐性子就是這樣。但她知道什麼時候該兇,什麼時候該軟,這樣就極好。”
夏瑞蓓不服氣地道:“你和娘總是護著她,她做什麼都是好的,對的。卻總是說我不懂事,說我做錯了,有朝一日,我一定要超過她。”
夏老爺笑道:“好啊,爹和娘就等著你超過你二姐。子女就是要一個比一個強才好。”
說話間,馬車停了下來。夏老爺的長隨夏金在車旁笑道:“老爺,打尖的地兒到了。”
夏瑞熙悄悄掀了簾子往外看,只見路旁一棵大樹上掛一塊泛白了的青布旗,旗個大大的酒字,隨風招搖。樹下拴了幾匹毛色油光水滑,鞍蹬華麗的駿馬正在吃草料。不遠處一片已發出新芽的柳樹林,樹林旁兩間茅草棚,隱約可以看見裡面坐了七八個男人正在吃飯喝酒。正是一幅再普通不過的路邊酒肆圖。
夏老爺看了看夏瑞熙姐妹倆,卻是微微皺了皺眉頭。他走這條路的次數已經記不清了,每次都要在這個地方歇腳的。一群大老爺兒們也就算了,可是這次卻不同以往,他帶著兩個未出閣、嬌滴滴的女兒。一想到女兒要在這裡吃飯歇腳,還要給過往的行人觀賞,他心裡就怎麼都不是滋味兒。有心想喊夏瑞熙姐妹不要下車,讓人把飯菜送到車上來,又看見夏瑞蓓疲憊地伸伸胳膊:“累死了,全身都抖散了架似的,我得下去走走,活動活動筋骨才行。”
夏老爺嘆了口氣:“夏金去和店家商量一下,讓他們想辦法給小姐們隔一小間出來,銀子不是問題。”
夏金領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