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遠征東山東,回家願望久成空。如今我從東山回,漫天小雨霧濛濛。白鸛丘上輕叫喚,吾妻屋中把氣嘆。灑掃房舍塞鼠洞,盼我早早回家轉。瓠瓜葫蘆剖兩半,撂上柴堆無人管。舊物置閒我不見,算來到今已三年。
自我遠征東山東,回家願望久成空。如今我從東山回,漫天小雨霧濛濛。當年黃鶯正飛翔,黃鶯毛羽有輝光。那人過門做新娘,親迎駿馬白透黃。娘為女兒結縭裳,婚儀繁縟多過場。當年新婚有多美,重逢又該如何模樣!
他唱一句,我內心便跟著震顫一句。隨著他的歌聲,眼前的情景竟恍惚回到了更始二年,那場傷心欲絕的別離,最終造成了我和劉秀今時今日,乃至一生無法擺脫的苦痛。
莊光刻意將話說得很簡樸,直到他說唱完,門外隱約傳來抽泣聲。我知道是紗南守在外頭,卻沒想到連她也會因此被打動,一時心裡又酸又痛,竟無法再說出一句話來。
莊光將築收起,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對我一揖,“貴人不是不懂,是不好意思說懂吧。”他自以為是地搖頭大笑,“有夫如此,何愁絕處不逢生路!”說完,踉踉蹌蹌地扶牆而出。
他在門口似乎碰到紗南,兩人細聲說了幾句話,然後他突然嘔吐起來。我直挺挺地跪坐在席上,看著案上冰冷的殘酒,忍不住舀了一勺酒,直接潑到自己臉上。
朱雀卷·第三章 陷之死地然後生 7�東山(3)
門外漸漸安靜下來,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忽然覺得臉上一陣熱辣辣的滾燙,用手一抹,卻是不知何時淚已滿腮。
回到寢室,劉秀早已安寢,跪坐在門口值夜的奴婢替我開了門。我放輕腳步走到床前,看著那熟悉的寬厚背影,忽然情難自抑地抽泣起來。
世上再沒有比我更傻,更不懂風情的女子了。
兩千年的代溝,使得我們兩個錯失了無數次溝通的機會。秀兒,和我在一起,你會不會覺得疲憊無助?
“怎麼了?”啜泣聲竟然驚醒了睡夢中的他,劉秀從床上翻身坐起,整個人困得眼皮都撐不開,手卻已下意識地伸過來攬住了我,“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他一迭聲地追問。我撲進他的懷裡,哽咽著說:“有句話我一直沒有對你說過。”
“什麼?”他放開我,緊張地看著我,小心翼翼地替我拭淚。
淚水是鹹的,可笑容卻是發自內心地甜蜜。我吻住他的唇,舌尖舔舐的味道有苦,有甜,有喜,亦有悲,“秀兒,我愛你……愛著你,一直都……”
腰上的力道加劇,我被他一把拖入懷中,淺啄便成深吻。他很用力地吻住我,似乎想將我揉入他的骨血。
“我知道。”他喘著氣輕笑,滾燙的唇落在我的額頭、眼角、眉梢,“知道,一直都……”
眼淚像是扯斷絃的珠子,再也控制不住地嘩嘩落下。他細心地替我一一擦拭,不時地親吻我的臉頰,吮幹我的淚痕,口中不停地低聲喚著,“痴兒,傻女子……”
程馭死後,劉秀的療程中斷,之後只得按照太醫的固本保元的方子來調理,但效果明顯要弱於前段時間。我擔心劉秀這次的中風之疾沒法得到根治,留下不必要的後遺症,因此日夜憂心忡忡,劉秀卻是非常樂觀,時常反過來安慰我。
劉秀大病初癒,下令修葺蔡陽舊宅。五月初一,正當舊宅修整完畢,劉秀帶著一干人等準備從傳舍搬回老屋居住時,潁川郡出現了千古難見的奇觀。
上古傳說,有鳳棲梧。潁川並不多見梧桐樹,卻不曾想竟當真招來了鳳凰。
當我見到那隻高約八尺的碩大鳳凰的時候,險些噴笑出來。莊光花費了百人的工時,按他的意願造就了一隻假鳳,整體構架為木造,上覆五色彩羽,用木輪推動而賴以行走——整個構造的基本原理其實和我當初設計的木輪輪椅沒太大區別,只是在外表的塑造上更耗費財力、物力、人力。
借莊光的口吻說一句,這隻鳳凰根本就是用錢堆出來的,不過他不在乎錢,因為幕後出錢的人不是他,而是我大哥陰識。
這隻人造鳳凰自然不可能讓人近觀,所以每當鳳凰現身,莊光便會命人放飛事先抓捕的各類禽鳥。據聞當時情景,天地為之色變,成千上萬的飛鳥繞鳳起舞,鳴啼不止,數目之眾,黑壓壓地覆蓋了一頃之地。
潁川郡離南陽郡不遠,等到這個訊息從潁川傳到南陽時,有關鳳凰蒞臨的傳說恰好到了尾聲。在一些無知百姓的渲染下,鳳凰的出現被描繪得更加繪聲繪色,大家都說此乃祥瑞之兆。
劉秀